我一邊點頭，一邊看她眼圈泛紅。

她努力想微笑，卻始終繃不住。

她聲音發緊：「要是那邊冷，就給我打視訊，我給你寄衣服……」

我眼眶有點熱，可我忍著沒哭。

這不是告別，是分別。

父親走上前，溫柔地摟住她肩膀，對我笑道：「你媽擔心得緊，這幾晚都睡不好。」

媽眼神一震，明顯被這句「你媽」攪得神志恍惚。

她竟然紅了眼，像是重新被愛了一次。

我看著她，又氣又心疼。

這就是她。

就算知道被背叛得體無完膚，也還想從一點點虛情假意里攢出一丁點安全感。

也許是因為她的整個青春都在陪著他吧。

我站起身，走進登機口前，媽突然抱住了我。

「清婉……」她把臉埋在我肩膀，聲音顫得不行，「如果那邊難受，就回家，媽媽永遠在。」

我拍拍她后背：「媽，等我。」

「等你干嘛？」

「等我回來，把該屬于你的，全都拿回來。」

我悄悄在她耳邊說道。

她愣了一下，眼神空白了一瞬，然后點頭：「好……媽等你。

我回頭時，看見父親還摟著她，看起來像是一對恩愛老夫老妻，送女兒出國前的最后依依不舍。

只有我知道，他辦公室抽屜里他還有宋月帶著兩個孩子在迪士尼的合影，笑得比跟我們拍的全家福還真。

只有我知道，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幾十年后把所有的家產都給了外面的野孩子。

我走進貴賓廳，宋月坐在沙發上等我。

她穿著一件駝色風衣，妝容精致，唇膏是冷調玫紅，耳環一閃一閃的，是Chanel的新款。看來我爸給了她不少錢。

她站起來，微笑著朝我伸出手：「清婉，再次見面真好，我又聽你爸爸說了好多你的事。」

我沒握，只點了點頭。

「謝謝您麻煩了。」

她也不介意，手一轉，拿起手提包：「不麻煩，以后在美國你就當我是親人，有什麼事盡管說。」

我笑笑。

她以為我不知道她是誰。

前世我在她家住了四年，哪個抽屜鎖著孩子的疫苗本，哪本護照藏在保險柜，她換了幾個保姆，她喜歡在夜里幾點給林國慶打電話，我都一清二楚。

她以為我什麼都不記得。

她不知道，我就是回來清賬的。

宋月帶我上了私人航班，位置寬敞，空姐鞠躬遞水，一切都像是童話。

我坐下后沒說一句話，只把那張新手機卡插上，開啟定位、網絡、錄音權限，后臺的金融賬號綁定短信驗證。

我知道，我這一走，是徹底與林家長女的身份告別了。

他們可以安心養他們的私生子。

但很快就會知道，我不是被送出去的女兒，我是歸來的債主。

4.

我落地那天，是清晨五點。

洛杉磯的天還沒亮，機艙外是一片寂靜的淡藍。我拎著行李箱跟在宋月身后下了飛機，她笑容溫和，走路帶風，像個恰到好處的照顧者。

「清婉，昨晚沒怎麼休息吧？等會我們先去吃早飯，喜歡中餐還是西餐？」

她問得親昵，像真把我當親女兒一樣。

我淡淡一笑：「都可以，謝謝宋姨。」

她眼里一閃，似乎有些驚喜我開口叫了宋姨。

她不知道，這聲姨，是我前世憋了三年才學會的，也是我此生用來收利息的第一張籌碼。

車是她自己的，一輛黑色保時捷卡宴，干凈、豪華，后備箱整整齊齊，已經備好了洗漱包、校服樣式的咨詢清單和生活指南手冊。

第3章

我上了車，窗戶一關，一切都歸于安靜。

宋月一路上都在說話，問我喜歡什麼顏色的房間，要不要請家教，有沒有興趣學騎馬、網球、高爾夫。

她話說得漂亮，句句都像為我好，可惜我聽得半個字都不信。

她嘴上說你在我家就像親生女兒一樣，但真正的親生孩子，正在她郊區別墅的兒童房里睡覺，房門外貼著定制的英文名，房間里堆著價值上萬的繪本和玩具。

那是一對龍鳳胎，林國慶四十二歲生日那年，宋月悄無聲息地在美國生下的孩子。

他們現在只有三歲，不會打攪我，也不會出現在社交網絡上，更不會被林太太知道。

宋月是個聰明人。

她知道林國慶的婚還沒離，也知道林太太手里還有董事會投票權。所以她藏得很好——藏孩子、藏野心，也藏她打算讓林氏集團都歸于她兒子的野望。

我現在就是她掩護下的一枚棋。

她知道我成績好、性格軟、容易掌控，還聽話識大體。把我安排出國不過是林國慶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罷了。

「你爸說你情商特別高，不像有些死讀書的孩子。」她笑著打量我，「我跟你說句實話，他其實很看重你。」

我笑了笑：「真的嗎？我都不知道。」

她頓了一下，隨即又柔聲道：「你別多想，你爸他就是不善表達。男人嘛，心都在事業上。你現在好好讀書，等他那邊處理完，該給你的都會給。」

「畢竟他就你這麼一個女兒。」

我點頭：「謝謝宋姨，那我以后也多聽您的。」

她眉眼舒展，似乎徹底放下戒心：「乖孩子。」

我垂下眼簾，指甲陷進掌心。

上輩子我也是這麼乖的，住在她家四年，像影子一樣沒有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