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舒服得輕吁一口氣。
「沈、梨、漾。」
身后驟然炸開陳淮序驚怒的低吼,震得燭火一跳。
我蹙眉,語氣不解:「又怎麼了?」
我聞聲回頭,只見陳淮序站在幾步開外。
臉色鐵青,目光像被燙到般,倉皇地從我敞開的領口處移開。
「這衣裳勒得人透不過氣,脫了才自在些啊。」
說著說著,手指無意識地又挑開一顆盤扣,衣襟敞開得更大。
下一瞬,陳淮序的喉結猛地一滾,呼吸都窒了窒。
他憋得耳根子通紅,半晌才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
「你怎能…怎能隨意脫衣?」
陳淮序的聲音繃緊,帶著難以置信。
我疑惑地眨眨眼,手上動作沒停:「…夫君你好奇怪,不脫衣怎麼睡?」
懶得再費口舌,我背過身,三兩下解開繁復的盤扣。
嫁衣窸窣滑落,堆在腰間,只余輕薄的襯裙勾勒身形。
我隨手將那身礙事的紅嫁衣團成球,扔在腳踏旁。
「呼……」
舒服多了,我又攏了攏頸后散落的碎發。
身后傳來男人極力壓抑的抽氣聲。
陳淮序這人…
怕不是有癔癥?
拍松枕頭,掀開柔軟暖香的被子,我把自己卷成春卷,只露個腦袋。
睡意鋪天蓋地。
「夫君~」
隔著賬幔,聲音含混。
「我困死了,先睡。你上🛏記得脫了那身硬殼子,會硌人。」
說完,眼皮一沉,再不管他。
賬外死寂片刻,響起陳淮序壓得極低、幾乎從牙縫里擠出的聲音。
「我知道睡覺要脫衣…」
3
天剛蒙蒙亮,我便精神抖擻地醒了。
伸個懶腰,通體舒泰。
春桃端水進來,眼珠子瞪得溜圓,在我和縮在床里側的陳淮序之間來回掃。
「小姐,您跟姑爺…」
「好得很啊。」
我掬水撲臉,清爽極了。
「就是餓。對了…」
我擦著臉,眼睛一亮:「昨晚那只大功臣公雞呢?」
「啊?還關后院籠子里…」
「去,跟廚房說…」
我笑瞇瞇:「新娘子念它勞苦功高,親自燉了,給姑爺補身子!」
飯廳里,陳伯父慢條斯理喝粥。
婆母抬眼瞅我,眼神復雜。
陳淮序坐在對面,白襯衫扣子系到頂,面無表情,眼下淡淡的青黑卻藏不住。
他面前一碗清粥,幾乎沒怎麼動。
桌子正中,赫然一大砂鍋熱氣騰騰的燉雞,湯色金黃,香氣霸道。
陳淮序目光掃過那鍋雞,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
他大概猜到了雞的來歷。
「梨漾來了~快坐下趁熱吃吧。
第2章
」
婆母開口,語氣溫和,帶著親近。
「這雞燉得真香,一看梨漾就花了不少心思。」
她說著,瞥向一旁的陳淮序。
陳淮序正拿起調羹,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自己碗里的白粥。
婆母見他不接話,臉上掛不住,又清清嗓,對我笑道。
「淮序他剛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胃口可能不太好,你多擔待些…」
我點頭,剛坐下,婆母又在桌下輕輕踢了踢我的腳踝,遞來一個妙不可言的眼色。
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我懂,我都懂。
出嫁前夜,我娘就拉著我耳提面命過:
「說話要「溫」,得似春風拂柳,別跟點炮仗似的!
「眼神要「柔」,務必含情脈脈,可不敢動不動瞪得跟銅鈴一般!
「遇事更要「忍」,心里頭就是火燒了房子,臉上也得掛著三月暖陽!
「頂頂要緊的,是察言觀色!瞧準夫君和婆母眉梢眼角那點意思,順著毛捋,專挑好聽的說。
我聽得眼皮打架,卻在我娘憂心忡忡的目光下,硬是把那些「金玉良言」塞進了耳朵。
我舀起一勺雞湯,吹了吹,慢悠悠喝下。
鮮美醇厚的滋味在舌尖化開,我滿足地瞇起眼。
深吸一口氣,我端起春桃又剛盛好的雞湯,起身裊裊婷婷走向陳淮序的位置。
貝齒輕咬下唇,抬起一雙努力漾起「盈盈秋波」的眸子,聲音掐得又軟又糯。
「喏,夫君~」
我將那碗香氣四溢的湯輕輕放在陳淮序的手邊,指尖因砂鍋熱度微微發紅。
「昨晚真是辛苦了。」
我眼波流轉,語氣滿是心疼:「快趁熱喝碗雞湯補補身子~」
天知道,昨晚我搶光被子害他凍了半宿。
「噗——咳咳咳!」
陳淮序剛端起碗湊到唇邊,聞言手猛地一抖。
雞湯不知怎的嗆進他的喉嚨,他狼狽地側過頭去,劇烈咳嗽,俊臉瞬間漲得通紅。
當然,那碗滾燙的雞湯也潑灑了大半。
不偏不倚,正澆在他的褲襠處,洇開一大片深色濕痕,還冒著絲絲熱氣。
陳淮序咳得天昏地暗,正努力想喘勻那口氣。
見狀,我連忙掏出手帕,想也不想就朝那片濕痕探去,想替他擦拭干凈。
「夫君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你…快停下!」
一聲驚怒交加、幾乎破音的厲吼。
陳淮序像被烙鐵燙到,猛地往后一彈,差點帶Ṭũ̂₈翻椅子。
而后抬起一雙被嗆得水光瀲滟卻盛滿驚怒的眸子,死死瞪著我。
「你真是…不知羞!」
我的手僵在半空,茫然地睜大了眼。
啊?主動關心幫忙…
也是我不夠體貼嗎?
4
陳淮序大概是生我氣了。
他總把自己關在書房,說從法蘭西回來有「要緊事」。
我心里門清:果然不是為了我。
偌大的宅子,我倆像活在兩個世界。
他侍弄花草,我偷偷撥弄算盤;他高談闊論,我燉煮豬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