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大石雖然滿心疑惑,但見陸遠神色凝重,不似玩笑,又想起方才他對城防漏洞的精準判斷,心中竟也生出幾分莫名的信任。他不再多問,迅速從柴草堆裡抽出一大捆最幹燥蓬松的艾草,用撕下的布條緊緊綁在了那半截旗槍的槍頭上,做成一個簡易的火把頭。
此時,黑汗部的騎兵已經沖到城下七八十步的距離,箭矢如蝗般射向城頭。城上的弓箭手在趙隊正的催促下,也開始稀稀拉拉地還擊,但準頭堪憂,大多箭矢都軟綿綿地落在了空處,偶有幾支射中馬匹,也未能造成緻命傷害。
“弓箭手,别慌!瞄準了再射!節省箭矢!”陸遠高聲喊道,他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壓過了部分嘈雜。
趙隊正看了陸遠一眼,沒再呵斥,反而順着他的話又強調了一遍。顯然,剛才陸遠的表現讓他産生了一絲依賴。
陸遠不再理會弓箭手的射擊,他接過王大石綁好的艾草火把頭,又從懷裡掏出火鐮火石,蹲下身,背對箭矢飛來的方向,開始快速擊打。火星迸濺,幾次嘗試後,終于引燃了幹燥的艾草。一股濃烈的艾草煙味彌漫開來。
“小遠,你這是”王大石湊近了低聲問。
“熏馬!”陸遠言簡意赅,同時将幾塊拳頭大的石頭塞進艾草火把頭的根部,用布條簡單固定。這樣既能增加投擲的重量和穩定性,石頭燃燒後也能保持高溫。
黑汗部的騎兵以騎射見長,戰馬對他們而言如同手足。而馬匹,尤其是未經特殊訓練的戰馬,對濃煙和異味極為敏感。艾草燃燒産生的濃煙,對馬的眼睛和呼吸道都有強烈的刺激性。
第一波沖鋒的黑汗騎兵已經有幾騎沖到了城牆裂痕下方,開始嘗試用手中的短兵器劈砍牆體,試圖擴大裂口,更有悍勇者試圖借助裂痕直接攀爬。
“就是現在!”陸遠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艾草火石彈”用力朝那幾名試圖攀爬的蠻族騎兵擲去!
他沒有專業的投擲技巧,但憑借着一股狠勁和對杠杆原理的模糊運用,那個燃燒着、裹着石塊的艾草火把頭,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一名正努力向上攀爬的蠻族騎兵的馬頭附近!
“噗!”艾草火把落在地上,火焰沒有立刻熄滅,反而因為摔打而燒得更旺,濃煙滾滾。那匹戰馬受驚,發出一聲凄厲的嘶鳴,猛地躍立而起,将背上的騎兵掀翻在地!緊接着,它不受控制地向後猛退,撞倒了後面跟進的幾匹馬。
“有效!”陸遠心中一喜。
王大石看得目瞪口呆,他從未想過,平日裡用來驅蚊避蟲的艾草,竟然還有這等用處!
“都愣着幹什麼!學他的樣子!用火油浸濕布條,綁上石頭,點燃了扔下去!”趙隊正最先反應過來,他雖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但結果是顯而易見的。他指着那幾桶本就數量不多的火油,急聲下令。
守卒們被這一喝如夢初醒,紛紛效仿。雖然倉促間制作的“火油石彈”遠不如陸遠的“艾草火石彈”精巧,煙霧效果也差些,但勝在火油的易燃性和高溫。
一時間,十幾個燃燒的布包、草團,夾雜着石塊,紛紛砸向城牆裂痕處聚集的蠻族騎兵。
“轟!”一個小油罐被直接扔了下去,砸在一個倒黴的蠻族騎兵頭上,火油潑灑開來,瞬間将其變成一個火人。凄厲的慘叫聲在戰場上顯得格外刺耳。
馬匹受驚的嘶鳴聲、騎兵的怒吼聲、傷者的哀嚎聲,以及城頭守卒們逐漸高漲的呼喊聲,交織在一起。
黑汗部的騎兵顯然沒料到朔方城會有如此古怪的防守方式。他們的戰馬被濃煙和火焰驚吓得四處亂竄,陣型頓時大亂。一些騎兵試圖控制受驚的馬匹,卻被甩下馬來;一些馬匹則直接調頭向後奔逃,沖亂了後續部隊的陣腳。
那名黑汗部的頭領見狀,在馬上氣得哇哇大叫,揮舞着彎刀,試圖約束部隊,但收效甚微。馬匹的驚慌是本能的,不是靠呵斥就能壓制住的。
陸遠沒有停歇,他讓王大石繼續制作“艾草火石彈”,自己則觀察着戰場局勢。他發現,蠻族騎兵雖然暫時受挫,但并未潰散,那名頭領正在努力重整隊伍。他們的目标依然是那段有裂痕的城牆。
“王伯,柴草!把我們搬上來的柴草也點燃一部分,沿着牆垛往下扔!注意風向,别燒到自己人!”陸遠再次下令。
“王伯,柴草!把我們搬上來的柴草也點燃一部分,沿着牆垛往下扔!注意風向,别燒到自己人!”陸遠再次下令。
燃燒的柴草雖然沒有火油那麼猛烈,但勝在量大,而且煙霧更濃。一捆捆點燃的柴草被推下城牆,在牆根下形成一道道火障和煙幕。
黑汗部的騎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火攻和煙熏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引以為傲的騎射在五十步内根本無法有效瞄準煙霧缭繞的城頭,而靠近城牆又會面臨燃燒物和驚馬的風險。
“弓箭手!瞄準那些落馬的和試圖救人的蠻子!自由射擊!”陸遠抓住機會,提醒趙隊正。
趁着敵軍混亂,城頭稀疏的箭矢反而取得了一些戰果。幾名落馬的蠻族騎兵,或是試圖拖拽傷員的同伴,成了活靶子,接連中箭倒地。
那黑汗部頭領眼看局勢不利,手下傷亡漸增,馬匹也損失不小,再打下去也讨不到好。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煙熏火燎的朔方城牆,不甘地呼哨一聲,撥轉馬頭,率先向北退去。其餘騎兵如蒙大赦,紛紛掉頭,狼狽逃竄。
“退了!蠻子退了!”城頭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守卒們扔掉手中的簡陋武器,互相擁抱,喜極而泣。連趙隊正也長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才發現自己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
王大石激動地抓住陸遠的肩膀,用力搖晃着:“小遠!你小子…你小子真是神了!艾草熏馬!虧你想得出來!”
陸遠也松了口氣,但并沒有放松警惕。“王伯,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他們隻是暫時撤退,肯定還會再來。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加固城防,補充守城物資。”
他的目光掃過城頭,歡呼過後,是一片狼藉。箭矢消耗大半,火油也用得七七八八,幾處牆垛被蠻族的箭矢射得坑坑窪窪。最重要的是,城中守軍的士氣雖然暫時提振,但他們的疲憊和虛弱也是顯而易見的。
“陸遠!”一個略帶威嚴的聲音從東門樓方向傳來。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身着百戶服飾的中年将領,在幾名親兵的簇擁下快步走來。他面色黝黑,眼神銳利,正是朔方城守将李長松李百戶。他顯然已經聽說了南牆這邊發生的事情。
李長松走到陸遠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中帶着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剛才的守城之策,是你所出?”
陸遠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回禀百戶大人,小子陸遠,僥幸想到些許應對之法,不敢居功。全賴将士用命,才能擊退敵寇。”
李長松沒有立刻說話,他走到牆邊,看了看牆下遺留的焦黑痕迹和幾具蠻族騎兵的屍體,又看了看那些簡陋的“艾草火石彈”殘骸。
“艾草熏馬,火攻阻敵”李長松緩緩點頭,眼中閃過一抹贊賞,“确是奇思妙想。陸守正教子有方啊。”他這話意有所指,陸守正因何被貶,他心中有數。
“大人謬贊。”陸遠心中微動,這位李百戶似乎并非完全的庸碌之輩。
“此次守城,你當記首功。”李長松話鋒一轉,聲音變得嚴肅,“不過,蠻族主力未至,朔方城危局未解。你既有智謀,可有後續良策?”
陸遠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擊退一次小規模襲擾,靠的是出其不意。但要真正守住朔方城,還需要更周全的計劃。
他沉吟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擡頭看向李長松,目光堅定:“大人,小子确有幾點淺見,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長松做了個“請”的手勢:“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