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請了母親一個人。
她穿著一件藏藍色絲絨長裙,臉色比四年前好太多了。眼角的細紋變淡了,眉心也不再緊皺。她遠遠站在人群外,看我摘下學士帽,一邊笑一邊偷偷抹眼淚。
我走過去,她握著我的手,聲音有些顫:「清婉啊,你看看你,又瘦了。」
我笑著回握她的手:「媽,我沒事。我已經開始接觸公司事務了,回來后會更忙。」
「夫人,您放心,大小姐可厲害了。這些年我都佩服她的自律。」開車接我們的是宋月,她坐在副駕駛,一臉得體微笑。語氣輕快,像一個毫無威脅的協助者。
母親也點了點頭:「這些年,辛苦你了。」
「別這麼說,清婉就像我半個女兒。」
這話說出口的時候,我看到母親眼底劃過一絲波動,手下意識握得更緊。
我知道,她其實什麼都懂。
只是還在等一個不會到來的回頭。
但我沒給她機會開口。因為我知道,只要我開始回憶,她就又會被過去困住。
回家前那晚,兩個孩子悄悄敲開了我的房門。
「姐姐……」
她身后是林繼業,穿著藍色超人T恤,抱著他最愛的變形金剛。
「你們怎麼來了?」我裝出點驚訝,把他們領進來。
「你要回華國了嘛。」小女孩撲過來抱住我,聲音黏糊糊的,「你說了要陪我長大的……」
「你騙人。」林繼業撅著嘴,一副小大人模樣,「爸爸都沒說你要回去。」
「我是去工作,又不是不回來。」我摸了摸他們的頭。
「那你能不能……打視訊?每天都跟我們說晚安。」愛婉睜著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輕輕抱住她:「可以呀,姐姐每天都想你們。」
他們真的還小。
干凈、黏人、可愛,甚至讓我在某一瞬間差點忘了,他們是宋月的備用計劃。
第二天送機時,宋月在停車場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清婉,等哪天你爸工作安排好,也該好好考慮你進集團的事了。
「嗯。」我乖巧地點頭,「我等他的安排。」
「你這一走,兩個小家伙可傷心了。」她嘆了口氣,「他們都不舍得你這個姐姐……」
「宋姨。」我打斷她,眼神真誠,「他們需要我,國內也需要我。」
她愣了一下,隨后笑了:「好,那就看你自己的選擇。」
我拎起行李,邁出機場那一步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我知道,這一步,是徹底回歸的第一步。
我不是林家的乖女兒,也不是她家的寄人籬下。
我是林清婉,是母親的女兒,是回林家拿回一切的繼承人。
我回國第一件事,是調出林氏集團的組織架構,分析高管輪崗邏輯。
第二件事,是從外部獵頭渠道遞出匿名簡歷,用別名應聘林氏旗下最具成長性的子公司。
沒人知道我是誰,只知道我學歷好,經驗扎實,說話分寸得體,是塊人才。
我不要父親安排的崗位,我要從他控制不了的地方,一點點掘地三尺。
因為我清楚,真正能繼承林氏的,永遠不是坐等命運施舍的人。
第6章
飛機劃過天際,我眼前浮現的是母親那晚的叮囑,是宋月孩子們眼里的依賴。
也是那份媒體采訪里,林國慶斬釘截鐵的說——
「是的,我就這一個女兒。」
我輕輕笑了。
是啊,就這一個。
所以這一次,我要他后悔沒能好好珍惜這個唯一。
未來我將會用媒體的力量,將這個唯一捧得高高的。
8.
我回國那年,剛好十八歲。
林國慶親自到機場接我,一如當年他送我出國時那樣,西裝革履、笑容可掬。身后站著幾個集團高層,隔著墨鏡我也能認出誰是他新提拔的心腹,誰是打算給我下馬威的老江湖。
「清婉,終于回來了。」他說。
「是啊,」我笑,「爸爸。」
他滿意地拍了拍我肩膀:「你放心,公司已經給你安排好了職務,從海外投資部輪崗開始,踏實做,就有你的位置。」
我點頭:「謝謝您,林總。」
他動作一頓,臉上的笑有一瞬間裂開。
我知道,他聽見了。
我給他的爸爸,早就畫上了句號。
但他還需要我——需要我成為集團對外展示的家族女兒牌,需要我安撫董事會里那幾個念舊的股東。
我就這麼回來了。
第一年,我在投資部打雜,跑市場、寫報告、開夜車,一點架子都沒擺。大家都覺得我姿態低、能力強、有教養,開始有人真心喜歡我。
第二年,我調入總裁辦,成為項目協調人,跟在林國慶身邊出席各種活動,開會時記錄、回去做復盤,不顯山不露水地熟悉整個集團的權力版圖。
他開始信任我。
第三年,我媽終于徹底搬出林家,進了新買的獨棟別墅。她變得安靜、干凈、徹底,仿佛終于放下了所有。但只有我知道,她每次看到新聞里林國慶和宋月同臺的照片時,都會抿嘴,指尖發顫。
「我沒事的,」她說,「你別心疼我。」
我點頭:「我不心疼,我記著呢。」
那年冬天,宋月帶著一對雙胞胎回國,說是孩子要接受華語教育。
孩子已經十一歲了,進的是全市最頂級的國際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