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誤會，別誤會，我們全家是來道歉的。」

「之前的事情，真的是對不住你們。孩子沒教育好，也是我們做父母的失職。」 

「該給的賠償我們承擔，醫藥費、精神損失費，我們好商量。」 

這夫妻倆言辭懇切，和上一次對峙時判若兩人。 

張爸爸用力拽著張明哲，把他推到我們面前，死命壓著他的頭。

「跪下，道歉！」 

長長的劉海遮擋了張明哲低垂的眼皮。   

我抗拒地后退一步，沒想到張爸爸這個時候會一腳踢到那孩子的后腿窩。 

「撲通」一聲。 

張明哲生生跪下。 

聽著都疼。 

我的身體會下意識地想攔這夫妻倆的動作，可理智還是占據了上風。 

我抱住孩子往后退。

我老公往前一步：「這是做什麼，還是帶回家好好教育吧！」   

夫妻倆聽我老公這樣說，只好作罷。

拽著張明哲準備離開。 

「你們放心，我們夫妻倆在這保證，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這時，我看到一直垂著腦袋的張明哲終于緩緩抬頭。

他看了我們一眼。 

可那一眼，竟讓我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那眼神，好像萬年深潭，將所有的情緒ţṻ₂掩蓋在水面之下。   

我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麼。 

可我知道，那眼神絕不應該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該有的。

9

那天夜里，我們也終于知道了張明哲父母說的「一個交代」是什麼。 

那天大概快凌晨的時候，小區突然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 

那慘叫非常清晰。 

但只有一聲。   

原本已經入睡的我和我老公都被吵醒。

我們走到陽臺，確認聲音來自我們這棟的頂樓一戶亮燈的人家，所有的窗戶好像是被刻意打開的。 

故意讓聲音從家里傳出的。 

正是 3101，張明哲的家。 

我們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鞭笞的聲音。 

這鞭笞聲足有十幾分鐘，聲音又響又脆。 

小區里很多人家都聽到了。   

群里很多人在問，是誰家半夜三更地在打孩子。 

下手那麼狠。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在群里說話。

連物業的管理員也出來了，說正在核實。 

還有的業主說，看不下去了，準備報警。 

這時，慘叫終于停止。 

備注 3101 的一個男性頭像終于說話了。   

還@了我們家。 

「深夜打擾了，請別報警。是我們家在教育孩子，孩子差點釀成大禍，我們家全方面管教到位，也算是給 2502 家母女出出氣，也給小區所有業主一個交代。」

緊接著，3101 就發送了七八個視頻。

每個視頻大概只有幾十秒。

視頻里是個被吊起來的人，看不到臉，沒穿衣服。

第5章

但一眼就看出，那是張明哲。 

身后的那個人就是他爸爸，一直拿著皮帶往他身上抽。   

一皮帶下去就是一條長長的皮肉瞬間鼓起，形成和皮帶吻合的痕跡，但是還不會變紅。 

需要過一會兒，或者同一個位置再來一下，才會出現血痕。 

不過十幾分鐘，孩子的身體活像粗糙的雕塑。

沒有一寸光潔的地方。

視頻里，張爸爸一直在吼。

「叫啊，你踏馬給我叫！」

「不吭聲是吧，我看打死你，你是不是還那麼硬氣，給我叫！」   

3101 緊接著@了另外兩個孩子，也就是陳小亮、李嬌嬌的家長。 

「這事也不是我們家張明哲一個人干的。我家孩子我們夫妻管，全方位管教，你們二位家的，你們自己看著辦。」 

說完，直接退了群。 

3101 的家長退群后，群里靜默得好像解散了一般。 

半晌無人說話。

所有人都被視頻中的慘烈嚇到了吧。

從頭到尾，那個叫張明哲的孩子，頭都沒抬一次，也沒再吭一聲。   

可他已經 13 歲了，身體已經開始發育，知道羞恥。 

這樣，真的是教育嗎？ 

我拿著手機的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凌晨一點和兩點的時候，陳小亮和李嬌嬌的家長，也如法炮制了幾乎一樣的視頻，發到了群里。

然后退了群。 

陳嬌嬌甚至還是一個女孩子，也只穿了簡單的吊帶。   

中間不是沒有家長斥責和抗議。 

甚至真的報了警，當天晚上，三個家長全部被帶去喝了茶。 

但隨著最后一個家長的退群，這件事，在某種意義上算是落了幕。 

至少，在他們三個家庭的家長心里，已經給了我家交代。

作為受害者家庭，面對這些視頻，我知道此刻對這三對父母說什麼，都不應該。

唯有沉默。

可我的心卻被激蕩得久久不能平靜。

一夜未眠。 

那之后，張明哲和陳亮辦理了休學，聽宋阿姨說是準備送到一個軍事化的學校上半年。 

宋阿姨提到這兩個孩子時，總是眉頭緊皺。

是嘆息，也有更復雜的情緒。 

李嬌嬌在醫院養了半個月傷，恢復上學的那天，獨自跑到我們家道歉。

她說自己和他們一起長大，被張明哲和陳亮脅迫，習慣了他們做什麼就當他們的跟班。

那天她不愿意，可在張明哲兩人面前，她又不敢說話。   

那時候她臉上的淤青還沒有散去。 

其實李嬌嬌給人感覺是很乖巧的，那天在頂樓，我也的確看到她害怕和阻止的動作。 

罪魁禍首還是那個叫張明哲的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