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鄉的味道。」
門剛關上,我就鬼使神差地拆了盒子。
里面躺著一個深紅的瓶子,標簽纏著我看不懂的花體文字。
像跟自己賭氣似的,我拔掉軟木塞,管它有毒沒毒,對著瓶口就灌了下去。
又澀又沖,遠不如家里的米酒好喝。
可那股勁兒直沖腦門,我不管不顧,咕嘟咕嘟又是幾大口。
「沈梨漾?」
陳淮序送客回來,看到我抱著酒瓶坐在地上,眉頭立刻蹙起。
「你在做什麼?」
我抬起頭,眼前的人影有點晃。
那個金燦燦的貝爾好像還在他身邊飄著。
委屈像開了閘的洪水。
「陳淮序!」
我搖搖晃晃站起來,瓶子也「哐當」碎了一地殷紅,像把我的心事全部潑灑了出來。
我踉蹌著撲過去,一把揪住他挺括的白襯衫前襟:「你這個…你這個大豬蹄子!」
他僵住身子,想扶住我:「你喝…醉了。」
「我沒有!」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眼淚不爭氣地涌上來。
「醬蹄膀…陳記醬蹄膀都沒你膩乎!你…你吃著碗里的,還看著鍋里的法蘭西小蹄膀是不是?」
我越說越氣,手指胡亂戳著他胸口。
「她眼睛藍得像后院水缸!頭髮黃得像剛出鍋的油條!說話像小鳥兒嘰嘰喳喳…你就喜歡聽是不是?」
陳淮序一把抓住我亂戳的手腕,力道有些大,聲音卻低沉下來。
「沈梨漾,你胡說什麼?」
陳淮序的聲音繃緊,像拉滿的弓弦。
「我沒胡說!」
我踮起腳,湊近他的臉,繼續控訴:「我都看見了!你給她盛湯!你沖她笑!你還…還知道她家鄉的味道!你怎麼還喜歡別人?你明明…前陣子都那麼喜歡我了…」
喊完,力氣像被抽空,我腿一軟,整個人就往下滑。
一只堅實的手臂及時箍住了我的腰。
頭頂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滾燙的氣息拂過我發頂。
「笨死了…那瓶酒,是我托她帶給你的。」
留聲機咿咿呀呀的法文歌還在纏綿地唱。
「你到底喝了多少?」
我沒理陳淮序,自顧自掰著手指頭,發現多出一個:「咦?怎麼有六根手指…」
陳淮序不再多言,半拖半抱地將我往內室帶。
「放開!我要自己走!」
我掙扎著去踢他的小腿,繡花鞋卻蹭掉了,咕嚕嚕滾到墻角。
陳淮序深吸一口氣,突然把我打橫抱起。
視野忽然拔高,我慌忙摟住他脖子。
夜風從窗戶卷入,酒意如野火燎原。
我盯著他滾動的喉結,誘人,鬼使神差伸手戳了戳:「陳淮序…你這里…會動誒。」
他腳步一頓,垂眸看我,眼底似有暗流涌動:「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知道啊~」
我吃吃笑起來:「在…燉豬肘。」
「…」
回應我的是陡然加重的呼吸。
下一秒,后背貼上冰涼的門框。
「沈梨漾,看著我。還認得我是誰嗎?」
我本能瑟縮,心跳如擂鼓撞擊著耳膜。
酒意蒸騰下,最隱秘的心聲沖口而出。
「認得呀~你是陳淮序,是我最喜歡的夫君~」
是我喜歡的陳淮序。
心臟快要跳出喉嚨。
話音落下的瞬間,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陳淮序的眼底徹底崩斷了。
「那我教你…法蘭西的「新東西」
第8章
好不好?」
燭火在紗罩里猛烈一跳,終是熄了。
黑暗中,兩株藤蔓在暗夜中瘋長、絞纏。
我終于聽清楚了陳淮序的聲音。
「沈梨漾,我喜歡你,喜歡你,一直都是。」
12
翌日清早,意識回籠。
我只覺得渾身骨頭像是被拆開又胡亂拼湊過,酸軟得連指尖都懶得動彈。
側過頭,陳淮序還在沉睡。
平日里那副拒人千里的金絲眼鏡擱在床頭。
長長睫毛安靜覆在眼睛上,難得顯出一絲溫順無害。
視線不受控制地滑落,然后落在他線條流暢的裸露胸膛上。
我暗自咽了咽口水,腦袋里迷迷糊糊飄過一個念頭。
唔…有進步,知道脫衣服睡覺了!
還挺…養眼?
可當我下意識掀開自己這邊的被角,低頭一看。
轟!
為什麼!我也光溜溜的!!
「啊——!!!」
我一聲尖叫。
身旁的人影猛地彈坐起來,緊張地問我:「怎麼了?!」
手臂本能地伸過來想攬我。
我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紅著臉使勁推他。
「夫君!我衣服呢?!我的衣服怎麼不見了?!」
他被我推得一晃,似乎才徹底清醒過來。
鏡片后的眸光閃了閃,隨即清了清嗓子。
「…嗯。昨晚…夫人先前不是總說我不行。」
他頓了頓,目光瞟向地上散落的、依稀能認出是我新做的旗袍的碎片。
「所以…我把衣服撕了。」
他抬起眼,直直看向我燒紅的臉頰,薄唇抿了抿。
話里帶著點笨拙的認真和詭異的自豪感。
「證明我…很行。」
空氣死寂了一秒。
下一瞬,我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想也沒想,我掄起酸軟的胳膊就朝他腦袋「啪」地拍了一記。
「啊啊啊!你個大笨蛋!」
我氣得聲音都抖了,指著地上那堆碎片,心痛得無以復加。
「撕你自己的衣服啊!那是婆母給我新做的衣裳!
「我的杭綢!我的盤花扣!嗚…」
13
好景不長。
來年新春,新舊角力撕裂著這座城。
清早,陳淮序照例親親我嘴角出了門。
可那天,等到天黑他都沒回來。
直到婆母跌撞沖進來,臉色慘白,攥著份皺巴巴的報紙。
「娘,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