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燃很少跟我提起他的童年。
我只知道他爸爸過世得早,媽媽靠著在不正規的小診所做護士和打一些零工撫養他,在他初中時也去世了。
我想起那個世界的路燃。
在這個漫長的夜里,腦海里的思緒紛雜又清晰。
他會怎樣一個人度過孤獨到可怖的黑夜,埋在被窩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不要害怕;
一個人站起來應對兇神惡煞的親戚,在舅舅的巴掌落下前害怕地閉上眼,卻又強撐著讓自己握緊拳頭;
一個人直面父母的痛苦離別,嚎啕大哭后又一個人擦干凈眼淚;
一個人磕磕絆絆地走過人生的各種分岔路口,在南墻上撞得頭破血流又換個方向繼續走。
最終把自己變Ŧû⁻成我熟悉的那個樂觀又幽默、風趣又自信、永遠冷靜沉穩又溫柔勇敢的路燃。
遠處太陽悄悄探頭,天邊透出溫暖的橙黃色。
臥室外傳來「咔噠」
啊,有點想家了。
我伸了個懶腰。
6
不知不覺中,今天已經是我來到這的第三天了。
我照常等著路燃在樓下的早餐攤吃一碗豆漿油條,然后陪他一起去上學。
第一節是語文課,講臺上有些禿頂的中年老師壓低嗓子念著經書一樣的課文。
教室里的暖氣開得很足,把路燃的臉上烘出兩團高原紅。
我笑著推了把他快要耷拉到桌子上的小腦袋,
「好好上課,我出去逛一逛。」
說完,頂著他幽怨的小眼神,伸著懶腰離開了教室。
在外面轉悠了一天,估摸著另一邊的路燃也差不多上到最后一節課了。
我晃回學校,操場上已經有零星幾個學生背著書包奔向圍住校門口的家長。
二年級一班的教室里,班主任老師已經離開。
路燃的位置空著,還沒整理的課本和文具攤在桌上,最后一排的幾個調皮搗蛋的男生座位上也沒人。
我頓覺不妙。
果然,我趕到走廊最深處的教職工衛生間時,路燃正被三四個男孩子圍著。
「路燃,你拽什麼拽啊,咱們班就你愛出風頭。」
個子最高的那個男孩兒說完狠狠推了路燃一把。
「我媽說了,你爸前幾天死了,沒有爸爸的感覺怎麼樣。」
本來只是安靜站著的小孩兒聽到這再也忍不了,像被逼紅了眼的幼獸抓著對方就是一陣廝打。
我走過去擼起袖子一手拎起一個,把那幾個小男孩兒像抓小雞一樣挨個扔進最里面的隔間里,抄起拖把一人抽了兩棍子。
「小小年紀不學好,居然在老娘面前搞校園霸凌這一套。」
說完沒管被嚇得吱哇亂叫的幾個小崽子,拉起看呆了的路燃就跑。
這個季節 D 市的晚上似乎格外冷,不少人已經套上厚厚的棉衣和羽絨服。
第4章
托可以碰到東西的福,我能梳梳頭,不至于一直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長髮到處亂跑。
但還是只能穿著那件單薄的睡衣套裝,畢竟一件外套飄在路上的靈異畫面可以隨機嚇暈 100 個路人。
雖然感覺不到冷暖,但和周邊的人走在一起還是有種格格不入的尷尬感。
小孩兒倒是非常坦然地一邊走路一邊跟我聊著天,絲毫不在意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的畫面會不會很奇怪。
「姐姐,你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冷和餓嗎?」
他擔憂地轉頭看了一眼除了那碗面之后再沒吃過東西的我。
學校規定校服必須穿在外面,所以路燃只能把厚棉襖鼓鼓囊囊地塞進薄薄的校服外套里面。棉襖上自帶的大帽子歪歪扭扭地從領口里擠出來,扭曲地堆在他脖頸后。
我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看著他裹得像個球一樣邁著小Ṱũₚ短腿艱難前進,伸手幫他拽了拽帽子。
「嗯.
「嘿嘿,可是姐姐,你長得這麼漂亮,肯定不是鬼。」
小孩兒乖乖地停下任由我左拉右扯地整理他的帽子,后仰著腦袋眼睛亮閃閃的盯著我,小嘴兒甜的像抹了蜜。
我被他萌化了,沒忍住在那顆小西瓜頭上狠狠呼嚕了一把。
「不是鬼,那我就是專門吃你這種可愛小孩兒的妖怪哈哈哈哈......」
他害羞地跑開,又轉過頭看著我笑出兩個小酒窩。路燈給他周身套上一層金黃色的光暈。
「姐姐,我覺得你一定是老天爺派來幫我的仙女!」
我的心軟成一團棉花,在胸腔里帶起一層難言的酸澀癢意。
7
接下來的兩天,我照舊每天陪伴著路燃,看著他上學、放學、吃飯、寫作業,陪著他在黑夜里安心入睡。
直到第五天的早上,我感覺到身體傳來明顯的沉重和疲憊。
看來快到分別的時候了。
不過在離開之前,我還有件事要辦。
當天晚上,我從不情不愿的小孩兒嘴里套問到了他舅舅的住址。
當夜幕徹底籠罩整座小城,月亮高高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