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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的耐心顯然告罄。
他見我只垂著頭,肩膀微微發抖,以為我是害怕得說不出話。
一絲快意劃過他眼底。
他慢條斯理地從西裝內袋抽出一本支票簿,刷刷簽好,兩指夾著,姿態如同施舍乞丐,直直朝我臉上甩過來:「拿著錢,滾!夠你下半輩子了!」
那張輕飄飄的紙,帶著侮辱的力度飛來。
就在支票即將砸到我臉上的瞬間——
「哐當!」別墅大門被猛地推開!
「衍兒!你個做哥哥的說的什麼話?」
爸爸媽媽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顯然把顧衍那句「滾」和甩支票的動作看了個正著。
顧衍臉上的篤定瞬間變得比身后那堵白墻還要慘白。
他丟支票的手僵在半空。
媽媽踩著高跟鞋幾步沖到我面前,看到我慘白的臉和地上那張刺眼的支票,氣得渾身發抖。
我猛地蹲下身,抱住膝蓋,哭得撕心裂肺,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
「大哥大哥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為什麼啊!」
抬起淚流滿面的臉:「我從小吃餿飯,挨鞭子,冬天睡在漏風的走廊都沒放棄,我就想著我的爸爸媽媽一定在找我,我好不容易回家了,就這幾天我感覺比在外面十幾年活得都踏實……」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指著顧衍:「我跟爸媽是血親!血脈相連那種親切感我控制不住啊!這有什麼錯嗎?憑什麼懷疑我?!」
眼神絕望又悲憤地向他們三個人吼出那句排練了無數遍的話:「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被弄丟……是我自愿的嗎?!!!」
最后這一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戳中了哪根神經,聲音里的凄厲,連我自己都驚了一下。
顧父身體晃了晃,顧母捂著嘴,眼淚洶涌而出,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錐心刺骨的愧疚。
「菲菲……」媽媽想抱我。
我卻猛地站起來,胡亂抹了把臉,眼神空洞又決絕,聲音帶著哭腔后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好,你們不信,沒關系。」
看向顧父顧母,又狠狠剜了顧衍一眼,「現在!馬上去醫院,再做一次親子鑒定,你們親自看著抽血,親自盯著送檢!」
這個親子鑒定本來就該再做一次。
但是什麼時候做,什麼情景下做,我說了算。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我要這份愧疚,在此刻,達到巔峰!
我要他們永遠記住今天這一幕!
記住他們是如何不信任自己失而復得的親生骨肉!
這樣,下一次懷疑的念頭升起時,這沉重的愧疚才會成為最堅固的枷鎖!
10、
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冰冷刺鼻。
我全程面無表情地盯著手臂,消毒、抽血,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顧父顧母在一旁,臉色灰敗,眼神里的痛楚和懊悔幾乎要溢出來。
顧衍抿著唇站在角落,目光復雜地在我和那份被護士拿走的樣本之間來回掃視。
等待結果的時間,漫長而窒息。
幾天后,報告送到顧衍手里。
他拆開文件袋的手指,第一次在我面前顯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
目光掃過那幾行冰冷的生物學結論時,他瞳孔猛地一縮,下頜線瞬間繃緊,捏著報告紙的邊緣用力到指節發白。
那份失態,雖然只有一瞬,卻清晰地落在我眼里。
「滿意了嗎?」我的聲音打破了死寂,目光掃過顧衍,最終落在父母身上。
「現在,這個結果,你們滿意了嗎?」
第4章
回去的路上,車廂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靠在真皮座椅里,偏頭看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側臉線條繃得緊緊的,一言不發,仿佛沉浸在巨大的失望和悲傷中,連呼吸都帶著沉重的疲憊。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低垂的眼睫下,目光焦點落在車窗玻璃的反光上。
那上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模樣:蒼白脆弱的臉色,緊抿著透出倔強的唇,還有那雙盛滿了「心碎」和「死寂」的眼睛——完美得無可挑剔。
我對著車窗里那個「傷心欲絕」的倒影,無聲地牽了牽嘴角。
顧曉菲,你果然還是那個最優秀的演員,無論劇本多難,你都能演到滿分。
11
那份親子鑒定報告讓家中的空氣徹底變了。
顧父第一次主動坐到我身邊,不再是隔著距離的打量。
他遞過來一張通體漆黑、沒有任何標識的卡片,沉甸甸的,帶著金屬的冷硬質感。
「菲菲,」
「這個你拿著。沒有額度限制。以前……是爸爸不對。以后,爸爸一定把虧欠你的十幾年,無論是親情還是金錢,都加倍補給你。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我和你媽商量了,想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就當……一家三口的旅行?」
顧母也連忙湊過來,眼神殷切,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我看著那張象征無限財富的黑卡,指尖觸到冰冷的卡面,心底深處有什麼東西無聲雀躍。
臉上卻適時地露出一絲受寵若驚的惶恐,隨即化為懂事得讓人心疼的體貼。
「爸,」
「您公司那麼忙,那麼多事等著您處理呢,要是真能抽出時間,您和媽媽好好休息休息才是最要緊的。」
我又轉向媽媽,笑容溫軟又帶著點疏離的乖巧,「媽,您也別總想著虧欠我,我不怪你了,所有人的人生是自己的,您也該多為自己想想,好好享受生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