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有像現在這刻這麼恨他們。
恨自己。
我拉黑了陸茵。
天黑時,我填了志愿。
分數比我預估得高。
我選了離他們最遠的 Z 大。
報完志愿,我帶著外婆最后留下的手串,去了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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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時,我誰都沒告訴。
換了手機號。
拿著季同甩給我的最后一筆錢在 z 城租了房。
夜幕降臨時。
我又做了一場夢。
夢里那條小巷一直在下雨,灰蒙蒙的。
外婆就坐在包子店門口。
可不論我怎麼喊,她都不肯抬眼看我。
好久好久后,我終于忍不住,帶著鼻音哽咽地問她:「阿婆,你是不是在怪我不聽話……」
外婆還是沒有理我。
我猛地在夜里驚醒,整張臉都是淚。
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
我強迫自己找了份暑假工。
可沒干兩天,店長就找到了我。
「小桑,」她皺著眉頭看我,「我看你的狀態實在不太好,今天差點就出問題了,要不你先休息兩天。」
店長是個很好的人。
大概她說話的語態和外婆的感覺太像了。
我忽然就紅了眼。
這段時間,我的確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好像出現了問題。
好多次回到出租屋,我都會下意識地喊外婆。
我買了一盆外婆經常養的白茶花,模仿外婆平常照顧花草的模樣澆水。
就好像她還在。
出了店后,我沒有坐公交。
也沒有往出租屋走。
就一個人順著路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冰涼的海水浸濕腳腕,才發覺走到了海邊。
天色已經很晚了,夜里的海風帶著濕冷的味道。
我安靜地待了一會兒。
那天過后,我總在下班后獨自去海邊待一會。
直到一次,站在海邊時,手腕上外婆那串手串突然毫無征兆地斷了。
我慌忙地去撈。
可天色太暗,看不清。
海浪撲來,那些珠子瞬間就被卷遠了。
我站在水里,努力地眨了幾下眼,終于停了動作。
這段時間,我總是在騙自己。
騙自己那晚沒有出門。
騙自己外婆還在。
可在這一刻,那些恍惚忽然都消失不見,我清晰地認識到,我徹底失去了外婆。
我盯著起伏的海面,聽著不斷拍擊的水聲,忽然覺得好累。
往前走了兩步。
蔓延到胸口的海水冰涼刺骨。
我安靜地閉上了眼。
想就這樣睡著時。
身后,卻猛地傳來了謝倦從未有過的恐慌聲。
「給我回來,桑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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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昏暗一片。
卷起的浪花又撲過來時,我被人摁在了懷里。
一只手在海水里,死死扣住了我的手腕。
直到被帶回岸上,那只手都沒松開。
天際最后一抹亮光被吞噬殆盡。
周遭徹底暗了下來。
我在昏暗中動了動手腕,問他,
「能松手了嗎?」
那只手依舊沒有松開的意思。
可能明顯感覺到,貼近我手腕的指尖在輕微地發顫。
我緩緩抬頭,順著那只手向上看,是謝倦那張沒有表情的冷臉。
他髮尾向下滴著水,漆黑的眼底映著我的模樣。
「松了讓你繼續跳海嗎?」
「桑露,不告而別到 z 城就只是為了跳海?」
我對上他的目光,反問道,「和你有關系嗎?」
不遠處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
陸茵那熟悉的、帶著些急促的嗓音混在里面:
「真的在海邊。」
「還好,還好我們趕上了,不然就真的出事了。」
好像無論什麼時候,謝倦和陸茵這兩個名字總是會一起出現。
但這次來的不止陸茵,平日他們那圈子玩的好的那三個男生也來了。
第4章
「桑露,」陸茵跑過來,「你……就算再怎麼樣還有我們啊,你難過可以找我們的。」
陸茵還是依舊的明媚漂亮。
也依舊喜歡扮演善解人意的無辜角色。
看到這張臉,我就想起那天夜市她跌倒在地上的模樣。
想起外婆冰冷的墓碑前,她發過來的那些不間斷的消息。
那陣說不上來但令人難受的感受又涌上來。
我躲開她伸過來的手,問他們,「能不能從我眼前滾。」
所有人愣住。
陸茵也呆滯地看我,她像是沒聽懂,「什麼?」
我沒說話。
一點點掰開謝倦的手,拖著步子往回走。
陸茵身后幾個男生忽然走過來把我圍住。
「陸茵她好心安慰,你這是什麼態度?」
「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為了找你,陸茵跑了多少地方。」
「要不是剛剛她和謝倦一家一家店地問,你現在早就被浪卷走了,連句謝謝都沒有?」
濕透的裙擺沾著一圈沙子。
我盯了兩秒,問道:
「我求你們救我了嗎?」
「你他媽……」
這句臟話被謝倦打斷了。
他站在我面前,擋住了那幾個人的目光。
盯著我看了兩秒,他開口,聲音含著幾分我聽不懂的情緒:
「外婆的事,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告訴。
我覺得這話好嘲諷。
我抬眼,對上了謝倦的目光。
「外婆心臟病突發。」
「她出事那天,你其實也在的。」
謝倦怔在原地。
我在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下,靜靜道:
「你和陸茵把我攔在了夜市。」
「我回家晚了。」
「謝倦,就是因為那天傍晚,我沒有外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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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忽然只剩下了風聲。
海風吹起謝倦額前的碎發。
他愣了好久,才啞聲道:「什麼?」
天色黑透。
我轉身往回走,沒走兩步,謝倦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