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曉……」

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我……回來拿幾件衣服。」

「嗯。」我應了一聲，視線沒有離開手里的書。

我的冷淡讓他有些無措。

他站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那個……」他期期艾艾地開口，眼神閃躲，不敢看我。

「媽身體不好，你也知道……醫生說不能再受刺激……」

他頓了頓，像是在觀察我的反應。

我依舊無動于衷。

他咬了咬牙，終于把話說完。

「回老家的事……你看，能不能……再緩緩？」

來了。

終于來了。

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我緩緩合上手中的書，把它放在茶幾上，發出一聲輕響。

然后，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我的眼神，一定平靜得讓他害怕。

因為我看到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喉結緊張地滾動了一下。

「陳浩。」

我平靜地開口。

「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門口，帶上你的身份證、戶口本。」

他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

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僵在原地。

瞳孔里寫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

「你……你說什麼？」

「我說，離婚。」

我一字一頓，清晰地重復，「如果你不來……」

我頓了頓，看著他那張煞白的臉，扯出一個冰冷的笑。

「法院見。」

19

那天，我們不歡而散。

我看著陳浩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沒有一絲波瀾。

該難過的時候，早就難過完了。

當晚，我簡單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離開了那個生活了三年的家。

我在離公司不遠的地方，找了一間小公寓。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一個人住，足夠了。

第二天陳浩果然沒有來。

我站在民政局的臺階上，給昨天就聯系好的張律師發了條信息。

【他沒來。】

幾乎是秒回。

【意料之中。林女士，訴訟材料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提交。

我看著這條信息，心里最后一點塵埃落定。

是啊，意料之中。

他就是這樣的人，永遠選擇最懦弱、最拖泥帶水的處理方式。

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拉黑了陳浩和婆婆所有的社交聯系方式。

我感覺像是給自己做了一場徹底的斷舍離，連呼吸都順暢了不少。

大概是一個星期后，陌生的電話開始轟炸我的手機。

起初，我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情，接了。

「曉曉……」

是陳浩的聲音。

僅僅兩個字，我就像被電擊了一樣，瞬間掛斷。

隨即，那個號碼被我拉黑。

但很快，第二個，第三個陌生號碼接踵而至。

他像是瘋了一樣，用各種方式試圖聯系上我。

我不接。

他就開始發短信。

起初是求饒。

【曉曉，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跟你發脾氣，不該摔東西。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我們談談，就一次，求你了。】

我不回。

短信的風格就開始變了，開始打感情牌。

【你還記得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嗎？你說你喜歡看海，我帶你坐了一夜的火車，就為了看日出。

第6章

】

【我們說好要一起去很多地方的，你都忘了嗎？】

我看著那些文字，只覺得諷刺。

是啊，我沒忘。

我也沒忘，後來每一次我說想出去走走，他是怎麼回答我的。

「又出去玩？能不能懂點事，我上班很累的。」

「花那冤枉錢干嘛？在家躺著不舒服嗎？」

「我媽一個人在家，我們出去了誰照顧她？」

人的心，就是這麼一點點冷掉的。

只是我沒想到, 

這一場離婚官司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20

陳浩堅持不肯離婚。

我不斷上訴。

婚姻里，最難離的一種就是「感情破裂」。

這太難定義。

最終我們還是以分居兩年，我堅持離婚被叛離。

盡管這場離婚耗費了我兩年時間, 

但是拿到法院的判決書那天, 我卻長舒了一口氣。

而陳浩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法官平靜地宣布了最終結果：準予離婚。

財產分割清晰明了，那套承載了三年窒息婚姻的房子歸他，

我應得的折價款，一分不少。

走出法院那刻，

他眼神里是難以置信的灰敗, 似乎直到這一刻, 

他才真正意識到，這場由他和他母親親手導演的鬧劇，

真的以徹底的失去落幕了。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

也許是想質問為什麼我如此決絕？

想指責我的冷酷？

或是……遲來的、蒼白無力的懺悔？

但我沒給他機會。

我甚至沒有再看那張曾經刻骨銘心、如今只剩陌生與疲憊的臉。

我轉向我的律師, 

她對我露出一個職業而篤定的微笑, 輕輕點了點頭。

「結束了。」我輕聲說。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陳浩耳朵里, 也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結束的，

是那段被「鞋柜里的黃瓜」、「白金游戲存檔」、「突發的心臟病」和永遠「男人不懂」的巨嬰所充斥的日子。

結束的, 是那個在婆婆的「金貴論」和陳浩的懦弱孝道里, 被壓榨得面目全非的自己。

21

後來的日子我按部就班的生活。

偶爾, 從舊日朋友閃爍其詞的只言片語里, 

會拼湊出一些關于他們的碎片。

婆婆似乎真的因為操勞過度腰病加重了。

陳浩的工作好像出了些問題，狀態很差。

聽到這些，我的心里異常平靜。

沒有快意, 也沒有波瀾。

就像聽到一則與己無關的社會新聞。

那艘名為「婚姻」的船早已沉沒。

船上的人, 是掙扎上岸還是隨波沉淪, 都只是他們自己的航程了。

一天下班，猝不及防在街角遇見陳浩。

他站在一家便利店門口抽煙，

整個人瘦了一圈, 眼窩深陷, 胡子拉碴, 

身上那件皺巴巴的襯衫似乎還是我當年買的。

他看到我，明顯愣住了, 

夾著煙的手指僵在半空，眼神復雜地閃爍。

有驚愕, 有狼狽，或許還有一絲……想開口的沖動？

我腳步未停。

只是平靜地、像看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一樣，

目光從他臉上掠過, 沒有絲毫停留。

擦身而過的瞬間，

我仿佛聽到他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模糊不清的嗚咽。

但那聲音, 連同他這個人, 迅速被身后城市的喧囂吞沒。

我徑直向前走去，匯入下班的人流。

夕陽的金輝給高樓鍍上一層暖色, 街邊的櫥窗明亮耀眼。

我知道，前方有屬于我的晚餐，有未完成的工作計劃，

還有無數個可以自由呼吸、只為自己負責的明天。

過去的幽靈, 再也追不上我的腳步。

腳下的路，堅實而開闊，通向一個終于完全屬于我的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