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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來勢洶洶如同漲潮肆意蔓延的潮水,褪卻時又神不知鬼不覺。

可隱隱約約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

女兒會回應每一個和善的笑容,也會因為每一個不禮貌的玩笑揭竿而起。

那群男生又在因為某個女生褲子上不小心沾到血跡不知所措而哄堂大笑時,女兒從自己包里翻出衛生巾,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來月經,這是老天爺獨獨賦予女性能夠孕育生命的力量,我們有權決定使用與否。

用衛生巾,就像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熱了要穿半袖,冷了要穿棉襖一樣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那幾個男生看到那片小小的、薄薄的衛生巾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可沒人再像之前那樣對著女兒嘲笑,大家互相交換著目光,最終一個男生紅著臉,又羞又惱地說:「你這讓我們很尷尬。」

「你能收起來嗎?」

女兒說:「你尷尬什麼?你要用我也會借給你,不用不好意思。」

他們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落荒而逃。

任鵬來學校辦手續那天,把我女兒攔在了校門口。

校門口不遠處停著那輛換了新車窗的黑車。

他抓了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女兒道歉:「之前的事情,對不起,我之前覺得只是開玩笑而已,沒覺得會有多嚴重。」

他現在再張開嘴,原本空蕩蕩的牙床上已經安了一顆新的烤瓷牙。

女兒如今再多聽他說一個字都覺得不耐煩,轉身要走時,又被他扯住了袖子。

面對女兒充滿鄙夷的審視,他支支吾吾,磕磕絆絆,最后擠出一句話:「好吧,我真的知道錯了,劉佳星。」

女兒說:「我沒打算原諒你,過去是,現在是,以后也是。」

他張了張嘴:「好好好,那我再問最后一句,我發誓,就是最后一句了。

「你打算考哪個高中?」

女兒一把甩開他的手,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拉緊書包帶子離開。

任鵬轉學之后的一個禮拜,彭真愛也來辦了轉學。

這次出面來學校的不是她爸,而是她姥姥姥爺。

他們說要把彭真愛接回鄉下去,如果繼續留在她爸身邊,遲早有一天會被那個表里不一的男人活活打死。

女兒和我講這些時,我沒講話,默默地扒拉著盤底的剩菜。

我一遍一遍地咀嚼著「活活打死」這幾個字,它們在腦袋里盤旋數天,終于在我丈夫跨越上千公里重新站在我面前時,由他又重新說出了口。

他喘著氣,紅血絲像蜘蛛網爬滿了他的眼球。

他掐滅手里的煙,起皮的嘴唇一開一合,從滿口黃牙反復磋磨的縫隙中對著我擠出幾個字:

「死娘們,敢跑?你知道老子費了多大勁才找到你的不?」

他朝我啐了一口:「我現在就把你活活打死,吃幾個巴掌給你松松緊實的皮,我看你還想著跑不!」

他手里捏著法院的離婚受理書,然后當著我的面撕了個粉碎。

一瞬間,我有些茫然。

這是我從他身邊逃離的第幾年?

四年。

四年怎麼會過得那樣快?

我和他結婚十年,那十年卻好像經過了一輩子那樣久。

久到我每一次閉眼,那些沾著血的、皮開肉綻的往事都像剛剛發生過一般歷歷在目。

他的模樣和我記憶中不改分毫。

丑惡、人渣、敗類、畜生、禽獸,這些都可以用來形容他。

我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可又覺得沒必要再說了。

我們之間的話,早在很多很多年前我穿著廉價紗裙踏入他家門的時候就已經全都說完了。

第13章

我從兜里摸出煙盒,放在嘴邊點燃了我這輩子的第一根煙。

我的手抖得不能自已,跳躍的火苗在煙頭起起滅滅,白煙冒起時,我深吸了一口。

很嗆,想要咳嗽,腦袋昏昏沉沉,可我卻無比亢奮。

14

我曾無數次預演過的場景有朝一日終于變成了現實。

他動手打我,掐我的脖子。

我扇他巴掌,用胳膊肘搗他的心窩。

我拿起女兒的杯子,在他頭上開了個口子。

有溫熱的液體飛濺在我臉上,我能聞到腥臭的味道。

我的頭髮被他死死地揪著,硬生生從頭皮上連根拔起。

左眼挨了他一拳,已經睜不開。

他的吼叫聲、痛呼聲還有罵聲,落在我耳朵里像是蒙在了鼓里,模模糊糊,我什麼都聽不清。

我能聽清的只有自己劇烈的心跳,噴薄涌動的血液。

去死吧,去死。

他身形不穩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一腳踩在了他的胯間。

對面理發店的小芳沖了進來,她尖厲地大叫著:「姐!姐!你要把他打死嗎!

「別打了、別打了……

「他都沒動靜了!」

小芳把我從他身上扒了下來,她像我一樣跪在地上,用手拍著我的臉頰,她像是被什麼可怕的東西嚇到,五官扭曲,眼眶濕漉漉的。

從前我要離婚,他不讓,我要離,他就要把我打死。

現在我要離婚,他不許,他不離,那我就把他打死。

小芳抱著我哭,捂著我額頭冒血的口子,她一直哭一直哭,還把我顫顫巍巍地剛放到嘴邊要點起來的煙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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