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我故作放縱瀟灑的二十多年里,真的會有人不出于任何利益的目的,觀察我、靠近我、教導我、保護我。
有那麼一瞬間,胸腔內好像被檸檬汁浸透,那樣隱秘的酸澀蔓延開來。
直到手機屏幕亮起。
我接聽,我爸的咆哮聲猝不及防灌入耳朵:
「夏瀾,你立刻給我滾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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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冷笑:
「顧嘉言這麼沒品,自己出軌還有臉惡人先告狀嗎?」
我爸更生氣了。
「你以為訂婚是兩個家族陪著你過家家嗎?由著你的性子胡來!我從前就是太慣著你了!」
「生意場上交際往來那是難免的事情,小顧總都跟我解釋清楚了,也給你賠禮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閉了閉眼。
強壓下心中翻涌的反感和噁心。
幾乎用不著去想,我肯定此刻顧嘉言和我爸站在同一戰線,指責著我的桀驁不馴、不識好歹。
可是有一句話他們沒說錯,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離不開家里面的錢。
硬剛撈不到半點好處。
「爸。」
我放緩了語氣,一字一頓。
「如果我媽還活著,她眼睜睜看到我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你說,她該有多難過啊?」
我爸那邊沉默了。
等了好一會兒,等到顧嘉言忍不住叫了一聲「夏叔」,他才勉強擠出笑來送客:
「小顧總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解決,給我一點時間,我盡快給你答復好吧?」
等到辦公室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男人像是重重嘆了一口氣。
「瀾瀾,咱們講道理,你憑心而論如今這個圈子里,哪個富二代不玩女人?
「哪個富二代能從一而終?我已經從家世才學上面給你找了一個最好的了,你到底還有什麼不知足?」
我張了張口,幾乎要把「因為我好像見到愛情是什麼樣子」說出來,可最后我還是沒說。
老頭子上了點年紀,做事愈發狠絕。
我不確定此時將沈柏言拖下水會怎麼樣。
我只是不舍得。
他那樣風光霽月、溫暖純良的人。
我不舍得讓他淌這種無謂的渾水。
「我查了你最近的行程。」我爸那邊傳來資料翻閱的聲音,他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夏瀾,你別告訴我,你肖想沈教授!」
我反問。
「你是覺得我不配嗎?」
我爸幡然醒悟那樣,重重地撂了文件夾。
「你就是不配!你喜歡人家,人家知道你是誰嗎?他的學生有那麼多,記得住你叫什麼嗎?你又了解他多少?
「你知不知道 S 大早就給他發了邀請函,他帶完這一屆碩士就會移居他國!」
大腦像是被悶雷炸響,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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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似乎早就預料到我的反應,冷笑連連。
「你別告訴我你上趕著送上🛏,結果人家到頭來連這些都沒告訴你!你被人耍了還在這里沾沾自喜,夏瀾,我怎麼會有你這麼愚蠢的女兒?!」
說完,我爸氣急敗壞撂下一句「不滾回來結婚你就在外面等死」,就掛了電話。
腦海里,剛剛沈柏言的聲音仿佛猶在耳畔。
——夏瀾,你愛我嗎?
我深吸一口氣,自嘲地笑出了聲。
從來沒被愛過的人,又怎麼會懂得如何愛別人呢。
也許沈柏言就該盡早斷掉這種畸形的關系,去資源最好的地方,繼續在學術界深耕下去。也許他會遇到一個志趣相投的愛人,然后步入穩定美滿的婚姻。
而不是和我這種除了漂亮一無是處的瘋子攪和在一起。
第6章
我離開了 Q 大。
將沈柏言的日記本和紙條留在了圖書托管處。
【沈教授,你曾經教會過我很多東西,我似乎沒有什麼能教你的。】
【想來想去,只有「離別」。】
我深吸一口氣,開車走人。
我爸估計以為我當了二十四年的菟絲花,離開了夏家,又過慣了大小姐的日子,不出三天就會低頭服軟吧。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早在高中的時候就有意識地攢錢。
不被愛的孩子其實更加敏銳。
只是,當真相露出那一刻,要說一點不難過也是假的。
我開著車一遍一遍在城市里漫無目的地閑逛。
最初孟柒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沒接。
等到華燈初上,再到半夜凌晨。
她的電話一通接著一通追過來,我實在拗不過,接了。
那端傳來嗷嗷嗷的嚎啕大哭:「姐妹,我對不起你……」
我嘆了口氣。
「沒事,我爸給錢給太多了是吧?」
孟柒懵了一下。
「啥?」
「不是我爸讓你來當說客,逼我回家嗎?」
她瞬間惱火地指天畫地:「我靠,我要是為了錢出賣你,我接下來談的男的全是渣男!」
「……倒也不用立此毒誓。」
「是沈教授啦!」
「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托上上屆的我學長聯系上我,非要見面,一見面就開始追問你的下落,那我當然說我不知道了,結果你猜怎麼樣?」
孟柒的語氣里剛開始還是自責愧疚,後來說著說著給自己說興奮了。
「怎麼樣?」
我正在上樓梯,一抬眼,愣住了。
差點被忽略掉的陰影里,杵著男人清瘦拔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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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柏言?!」
我驚呼出聲,「你怎麼找過來的?」
孟柒非常心虛地小聲說了句:「你們好好聊」,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