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校長似乎沒料到我敢這麼問，眉頭皺了皺：

「考得好是應該的，是學校栽培了你，你應該感謝學校。」

我點點頭。

果然啊，我就知道是這個答案。

參加「PISA」測評的前夜，我有些失眠。

這場比賽，是我唯一的機會，萬一考不好，我又會變成從前那個任人欺負的小透明……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阿竹被我吵得睡不著，從衣柜里探出腦袋，氣呼呼地說：

「不就是個破比賽嗎？就算輸了，還有下一場。」

「你以后會有無數場比賽，別像是輸不起似的。」

我被它說得有些生氣，只好閉上眼開始數數。

——一只臭阿竹，兩只臭阿竹，三只臭阿竹……

不知不覺間，我睡著了。

20

測評順利結束。

當天晚上，組織方安排了一場正式聚餐。

地點是江邊一家高級餐廳，桌上的名牌整齊排好，服務員禮貌地領我入座。

我剛落座，便看到坐在對面的男人。

他一襲黑色正裝，溫文爾雅，從容地和帶隊老師寒暄。

帶頭欺負我的男生是林川，而眼前的男人正是他的父親——林振。

林振也認出我了，上次學校找家長時，他也見到了我。那時，我的手背還纏著厚厚的紗布。

此刻，他對我微笑著點頭。

我也對他笑了一下。

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個金髮碧眼的女孩。

她注意到了我手背上的傷，小聲提醒：「別吃蝦子，會影響傷口愈合的。」

餐桌上很安靜，她說了這句話之后，有幾道視線落在我的手背上。

一位女老師似乎覺察到了不對，問：「梁同學，你的手背……是怎麼回事？」

我抬起頭，視線很快地掠過林振的方向，然后低下頭，露出慌亂的表情。

林振的臉色一點點僵硬下去，剝蝦的手動作一滯。

「傷口看起來不像是意外。」那位女士的聲音變得認真，「如果你遇到了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你可以說出來，我們可以幫忙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低聲說：「在學校跟同學有矛盾，被劃的……」

空氣像被凍住了一瞬。

林振的臉越來越黑，看向我的眼神帶了警告意味。

女老師皺起眉。

「是同學做的嗎？學校有嚴肅處理嗎？」

我垂下眼眸，「那個同學……他爸爸給學校捐了一棵樹，還是教師評比的評委，老師們敬重他一些，也是正常的。」

女老師的神色愈發嚴肅。

餐桌上的人議論紛紛，幾個交流團的老師也很關注這件事。

「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能不能盡快確認一下情況？」

「先別急。我們先問問她的班主任……」

「這孩子剛才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這可不是小事啊。」

林振緩緩站起身，臉上帶著強撐的微笑：

「不好意思，我臨時有個視頻會議，先告辭了。」

他看我的最后一眼，目光像是結了霜。

21

我回到家，推開臥室門，阿竹正坐在書桌上，黑亮的眼睛盯著我。

我裝作沒看見它，自顧自地整理著文具袋。

它跳下桌子，走到我面前，聲音低沉：

「小笙……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第5章

我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我沒料到，自己那點小伎倆，竟然被它看穿了。

昨天，我在櫥窗的校報上看到，林振今天會參加「PISA」測評的聚餐。

于是，我把傷口上的結痂挑開，涂了些紅藥水，讓它重新鮮紅醒目。

阿竹生氣地問：「你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對付他們，為什麼偏偏選了這一種？」

我撕掉創可貼，看著那片發紅的皮膚，淡聲道：

「因為這樣最快啊。」

房間里陷入短暫沉默。

阿竹嘆了口氣，「無論為了什麼，你都不該傷害自己——」

我打斷它：「我不要你管！你根本就不存在！」

阿竹定定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垂下眼眸。

「你說得對。」它低聲道，「我在你的世界里……的確不存在。」

它轉過身，慢慢走回了衣柜。

22

夜里，我躺在床上，嘗試睡覺，卻睡不著。

腦海中全是阿竹孤單的背影。

于是，我打開衣柜門，輕輕搖醒阿竹。

它揉了揉眼睛，「小笙，你做噩夢了嗎？」

「嗯。」

「那你……看會兒書再睡吧。

它打了個哈欠，翻過身繼續睡了。

我又回到床上。

可是，腹內有隱隱的疼痛，像海潮一樣一陣陣襲來。

從今天在餐會上喝了冰奶茶開始，肚子就開始痛了。

這種痛非常詭異，像是肚子里有什麼東西在往下墜。

我腦中冒出許多奇怪的念頭：

我是不是受了什麼內傷？

會不會像武俠小說里那些高手一樣，筋脈受損、吐血身亡？

在我打開床頭燈、掀開被子的一瞬間，心跳幾乎暫停。

床單被染紅了。

就像海水中一片紅色的海藻，慢慢向外蔓延。

雖然和武俠小說里主人公受傷的表現不太一樣，我卻意識到，這事非常嚴重。

大腦一片混亂之中，我把臟床單扯下來，把它泡在盆里，機械地搓洗。

像我這種情況，應該沒救了吧……

過一會兒，我還是寫一封信，以防萬一。

我要記下自己曾經有過的不錯想法，以便后人參考。

還要把欺負過我的人的名字寫上去，讓他們遺臭萬年……

我想著想著，腹內的不適愈發強烈。

最后兩眼一黑，向后栽倒。

23

醒來時，阿竹坐在小板凳上，短短的胳膊浸在水里，笨拙地洗著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