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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到警方的電話,趕來了醫院。
一把剪刀捅進了周秀蓮的肺里,醫生說,再晚一步會有生命危險。
怕周秀蓮多想,翁美嬌的計劃,我從來沒跟她提過,沒想到周秀蓮也背著我有自己的計劃。
自打王天明第一次露面后,她就在身上揣了一把剪子。
王天明拿余年的錢上癮,他那骯臟的腦袋,為了吃定我這個女兒,竟然萌生了和周秀蓮結婚的想法。
雜種就是雜種,無論蹲多少年的大牢也不會改,趁著四下沒人,王天明又對周秀蓮起了色心。
王天明因涉嫌強奸未遂和故意傷害被警方逮捕。
我噙著淚水,看著周秀蓮躺在病床上氣若游絲的樣子,恨鐵不成鋼:
「你拿著剪子,怎麼不捅他,還讓他把你捅了。」
周秀蓮疼的直倒抽氣:「那不行,我得清清白白的,你將來是要做警察的。」
她是故意激怒王天明的,也是故意把剪刀掉在地上。
警察來醫院做筆錄,余年舉起了手:「警察叔叔,我也要告!」
他將整理的資料交給警察,告了王天明敲詐勒索罪,林婉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
「我也要告。」
警官顯然沒見過這種場面:「你又要告什麼?」
「偷竊,他偷了我的手表,我那塊兒表特別貴。」
林婉和司機出去逛街的時候,碰到了王天明,從王天明身邊路過的時候,故意把手表掉在了地上,她篤定王天明會據為己有。
商場里是有監控的。
余年說她多此一舉,林婉撇了撇嘴:「美嬌姐跟我說了你們的計劃,還挺有意思的,我也想摻一腳,怎麼了,我自己的東西,我愿意。」
數罪并罰,加上有前科,王天明被判了十五年。
沒想到他最近手氣不錯,竟然還剩了一筆錢,林婉的手表也沒來得及出手。周秀蓮賣了老家的房子和地,勉強補上了窟窿。
陽光透過窗戶,慷慨地灑在周秀蓮的病床上,她望著窗外,臉色蒼白,雙眼卻有神。
我問她在看什麼,她笑了笑:
「在看坦坦蕩蕩的陽光,周玉李,我不想等你長大了,我現在就要種太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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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進肺里那一刀給周秀蓮留下了后遺癥,她時常胸痛,稍微一動彈就呼吸困難。
我勸她別再上班了,可她沒法停下來,家里已經沒錢了。周秀蓮租了一個很便宜的小屋,在窗臺上養了幾盆太陽花,我也不用再住宿舍,每天除了忙學習,還要去做一些兼職,替她分擔一些。
由于肺部免疫力下降,動不動就感染,周秀蓮經常夜里咳得停不下來。咳得睡不著的時候,她就爬起來寫作。
可惜沒什麼天賦,寫的文章總也發表不出去,她也不氣餒,春夏秋冬,不停地寫。
在翁美嬌的幫助下,余年最終說服了他爸, 從出國學金融,變成了出國學醫。後來我才知道, 余年執著于學醫的心結,源于他因病早逝的母親。
我當了刑警以后, 更沒有時間陪周秀蓮了,反倒是翁美嬌經常和周秀蓮待在一起。
周秀蓮的生命結束在 49 歲, 殘破的肺支撐著她昂揚的靈魂,終是到了極限。我忙著辦案子,沒能見到她最后一面, 走的時候,是她的主治醫生余年陪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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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家門口抱進來一堆快遞,一封文件掉了出來,是報社寄來的, 收件人寫著周秀蓮。
第6章
周秀蓮寫的一篇文章上了報紙,那篇文章的題目叫《半枝蓮》。
我坐在沙發上,一字一句地讀了那篇文章, 周秀蓮的一生在她的筆尖下傾瀉而出。
文章的第一句是:
一個被性🚫的女子是可以過上正常的生活的。
「我曾深陷于世俗的枷鎖中, 無法呼吸, 仿佛世界上所有骯臟的字眼都因我而生。對此, 我曾經深信不疑。那人強奸了一次我的身體,世俗和流言卻無數次強奸了我的靈魂。」
「世上第一個把我拉出泥潭, 給予我氧氣的人, 正生于我骯臟的裙擺之下。」
「我不需要被世人所接受, 我是純潔且光明的,這一點毋庸置疑。那些貶低我的人, 唾罵我的人, 永遠不會比我高貴。他們的看法和評價對我來說都像蟬鳴聲一樣,很吵但沒有用。」
「指責和謾罵應當朝向施害者, 而不是受害者, 這一點與性別無關。」
「我的女兒不僅僅是我的親人,也是伯樂, 更是我一生的摯友。」
「每一位女性都擁有錚錚的, 昂揚的靈魂,不可磨滅。
文章不長,通篇沒有提到過一次半枝蓮,可我明白她的意思。
半枝蓮,就是死不了, 她在說,無論如何,我的靈魂不滅。
從日落到月升, 這篇文章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余年回來的時候, 我正窩在沙發上, 雙眼通紅,報紙也浸濕了大半。
他慌張地蹲在我面前, 我卻笑了, 把報紙舉了起來。
「看,周秀蓮真成了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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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這張報紙去看望周秀蓮,墓碑的照片上,她的笑容溫柔, 這種溫柔從一而終,貫徹了她的一生。
一如墓碑旁立著的,那束太陽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