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抹刺目的鲜红,如同地狱烙下的印记,灼烫着林晚的神经。
喉咙里残留的腥甜和胸腔深处蠢蠢欲动的撕裂感,都在无声宣告:瘟疫的獠牙,已深深嵌入她的血肉。
背后那道穿透珠帘的视线,冰冷、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怒?林晚挺直僵硬的脊背,没有回头。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强行压下翻涌的咳意和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恐惧与不甘,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出了那间弥漫着苦涩药味与无声审判的屋子。
初冬的风,带着刀锋般的凛冽,狠狠刮在脸上,吹散了里间带来的沉闷窒息感,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她站在空旷萧瑟的庭院里,贪婪地呼***冰冷刺骨的空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
阳光惨白,无力地穿透稀疏的云层,照在光秃秃的枝桠上,投下扭曲如鬼爪般的阴影。
“夫人……”翠荷怯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恐惧,“您…您的手……”林晚缓缓摊开紧握的掌心。
那抹猩红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愈发狰狞。
“无事。”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去打水来,要冷水。
还有,让秦山……不,让任何人,都不要靠近这个院子。”
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将军。”
翠荷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开了。
将军府的气氛,在林晚咳血的消息不胫而走后,陡然降至冰点。
无形的恐慌如同瘟疫本身,以燎原之势蔓延。
下人们远远看到这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院子,如同见到鬼域,纷纷避让不及,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避之不及的嫌恶。
送来的饭食不再由翠荷转交,而是远远地放在院门口冰冷的石阶上,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致命的砒霜。
秦山依旧每日进出内室,但每一次,都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
他高大的身影在院门口停顿的时间更长,看向林晚的眼神,那份沉淀的敬畏和感激被一种深重的、无法言说的沉痛和焦虑所取代。
他依旧会隔着老远,隔着冰冷的空气,向她传达沈砚的脉象和用药后的反应,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艰难地抠出来,透着深深的挣扎。
“将军……今日脉象稍缓,低热未退……咳痰……咳痰白中带黄,血丝……少了些……”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落在林晚倚在廊柱旁、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看着她微微佝偻着背,强忍着咳嗽的模样,声音艰涩,“夫人……您……您……”“我没事。”
林晚打断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喉咙里又开始发痒,像有无数羽毛在搔刮,她强行压下涌到嘴边的咳嗽,胸口憋闷得一阵阵发疼。
“按之前的方子继续用,参汤……可以减半,他虚不受补。
注意……保暖通风,醋熏不可断。”
秦山嘴唇剧烈地翕动了几下,眼中翻涌着浓烈的担忧,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默默转身,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地离开。
那扇通往内室的门,在他身后紧紧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气息渐稳的世界,也彻底隔绝了林晚。
内室的门,自那日起,便再未为她开启过。
那道珠帘,成了冰冷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沈砚没有再看过她一眼。
他似乎在用一种彻底的、冰冷的隔绝,来划清界限,宣告着某种无声的诀别。
那个血夜里颈侧放血的疯狂,那短暂交汇的、复杂难辨的目光,都成了被汹涌而来的瘟疫彻底吞噬的过往。
林晚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冰冷的深渊,迅速沉沦下去。
起初是频繁的干咳,喉咙深处像堵着一团浸了辣椒水的棉絮。
很快,咳嗽变得剧烈而持久,每一次发作,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硬生生地掏出来撕碎。
咳得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不得不蜷缩在冰冷的窄榻上,浑身冷汗涔涔,单薄的里衣瞬间湿透,贴在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战。
起初咳出的只是带着淡淡血丝的粘痰,很快,那血色变得鲜亮、浓重,如同绽放在素绢上的红梅,再后来……是粘稠的、带着浓重腥甜气味的暗红色血块,每一次咳完,摊开的掌心都是一片刺目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污迹。
高热如同跗骨之蛆,在某个寒风呼啸的深夜骤然袭来。
先是刺骨的寒冷,像无数淬了冰的钢针,从骨髓深处向外疯狂穿刺,冻得她牙齿格格打颤,四肢百骸都僵硬麻木。
即使裹紧了所有能找到的棉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也无法驱散那来自地狱深处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裂的寒意。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窄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那极致的寒冷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焚身般的灼热!仿佛整个人被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熔炉深处,皮肤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血液在狭窄的血管里沸腾、咆哮、横冲直撞!意识在冰与火的炼狱中反复煎熬,时而清醒,能清晰地感受到肺叶被撕裂的痛楚和喉咙里铁锈般的腥甜;时而堕入光怪陆离的噩梦深渊,沈砚染血的眼眸、士兵断裂的白骨、漂浮着腐肉的铜盆、还有无数双充满恐惧和厌恶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她……“嗬……嗬……”破碎的喘息声是她唯一能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