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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轿颠簸得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甩出来。

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重重撞在林晚混沌的额角上,撞得眼前那片刺目的、沉沉的红盖头也跟着天旋地转。

红。

铺天盖地的红。

轿帘是红的,轿厢是红的,身上这身繁复得勒死人的嫁衣更是红得像要滴下血来。

一股浓烈得发腻的脂粉气混合着新木头刺鼻的味道,死死堵着她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艰难无比。

林晚猛地吸进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陌生的尘埃味道灌入肺腑,激得她一个哆嗦。

混沌黏稠的意识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不是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不是她的出租屋。

更不是她通宵达旦、刚刚结束的执业***考场!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尖锐的冰凌,凶狠地扎进她的脑海。

林晚。

镇北将军沈砚。

冲喜。

弃子。

吏部七品小官庶出之女,家族畏惧沈砚“克妻”凶名推出来的替死鬼。

一顶寒酸小轿,趁着夜色,像送祭品般抬进象征着权力与杀戮的镇北将军府。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

林晚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

花轿猛地一顿,终于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几声粗嘎、毫无喜气的吆喝。

轿帘被粗暴掀开,深秋夜晚的冷风猛地灌入,吹得盖头边缘狂乱抖动。

一只粗糙、骨节粗大的手伸进来,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胳膊,蛮横地将她从轿厢里拖拽出去。

“将军府到了!新娘子,下轿吧!”一个婆子尖利刻板的声音响起。

林晚被婆子和一个面无表情的丫鬟半拖半扶地往前走。

视线被厚重的红色遮蔽,只能透过盖头下方缝隙,看到脚下飞速移动的青石板路面,冰冷、坚硬、毫无生气。

耳边是压抑的议论声、沉重的铁器摩擦脚步声,还有隐约的低低啜泣。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宾客贺喜,只有沉甸甸的死寂和肃杀。

她被推搡着穿过空旷的庭院,走上回廊,最终被推进一间屋子。

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两个婆子丫鬟迅速退了出去。

世界骤然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呛人的药味,苦涩如同熬煮千年的黄连,丝丝缕缕缠绕着另一种极其细微、如同铁锈般的血腥气。

两种气味混合,形成一种象征死亡和衰败的气息,沉沉压在胸口。

林晚僵立在原地。

沉重的凤冠压得颈椎生疼,汗水浸透里衣,黏腻冰冷。

隔着红绸,她能模糊感觉到房间很大、很空,陈设简陋。

唯一清晰的,是前方不远处,那股强烈得形成实质压迫感的视线——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厌弃。

她知道他在那里。

沈砚。

那个据说在边关被刺客重创、命悬一线的镇北将军。

他就坐在巨大床榻上,隔着几步之遥,隔着那片象征喜庆与束缚的红色,沉默地看着她。

时间在窒息般的沉默中被拉长。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刺痛,她却连抬手擦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一个声音响起。

低沉,沙哑,像砂砾在粗糙金属表面摩擦,每一个音节都透着从肺腑深处挤压出的疲惫和化不开的冷意。

“林……晚?”尾音拖长,带着近乎嘲弄的确认。

林晚的指尖在宽大袖袍下猛地蜷缩,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

她强迫自己微微点头,动作僵硬。

盖头流苏发出细碎冰冷的碰撞声。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床榻方向传来。

“林侍郎……倒是会挑时候,送了个好‘礼’。”

声音更冷几分,“既进了这门,就安分待着。”

停顿片刻,带着洞悉一切、冰冷刺骨的警告响起:“安分点,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或许……你还能活得稍微久一些。”

话音落下,死寂再次笼罩。

无形的压迫感更加沉重。

安分点……活得久一些……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扎进耳膜。

林晚猛地抬起头,差点掀翻凤冠。

隔着红绸,她死死“盯”向声音来源,眼中燃烧着被点燃的怒火。

“将军放心!”她的声音冲口而出,带着一丝颤抖的尖锐,“我林晚别的本事没有,唯独‘安分’二字,刻在骨子里!绝不会碍您的眼!”床榻方向陷入更深的死寂。

冰冷的审视感骤然变得如同实质刀锋。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压抑的闷哼传来。

紧接着,是一阵克制不住、急促紊乱的喘息。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变得鲜活浓烈,盖过苦涩药味,充斥整个房间。

林晚的身体本能地向前挪动半步,手抬起来想掀盖头。

指尖触碰到冰凉红绸边缘时,沈砚那句警告如同冰水浇下。

“滚出去。”

沙哑破碎的声音响起,比之前更虚弱,带着濒死野兽般的狠戾。

“守夜……在外间。

没传唤……不许进来!”林晚抬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

浓烈的血腥味像冰冷的毒蛇缠绕感官。

理智咆哮着别管他,安分才能活命!可医者的本能在尖啸:他伤得很重!需要处理!两种念头激烈撕扯。

最终,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更深嵌进掌心伤口。

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呛得喉咙发痒。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了一步,再一步。

脚跟碰到冰冷坚硬的圆凳边缘。

她摸索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僵硬地面对那张散发死亡气息的床榻方向。

“是,将军。”

声音干涩平板。

夜,死一般寂静。

只有里间断断续续、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喘息和无处不在、越来越浓的血腥气,成了这新婚之夜唯一的背景音。

林晚在外间的圆凳上,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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