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平九年。

春水初生，太液池畔的柳树悄悄抽出嫩绿色的枝桠，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春天终于在微凉的春风中姗姗来迟。

和春天一起到来的，还有那个诞生在周朝皇宫里的女孩子。

她是大周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初为人父的皇帝陛下听闻公主降生，喜不胜收。当即赐名舒窈，封号元嘉。

舒，从容者也;窈，深远者也。

皇帝希望大周朝的长公主，是位端庄雅正的窈窕淑女。

尽管在后续的故事里，元嘉长公主的行径同书中描述的淑女并无太大关系，却并不妨碍她依旧是她的父亲最疼爱的女儿。

我的阿爹本是户部侍郎，原本他因为贪墨军饷被捕入狱，判了开春后斩首，我则被充做军妓。

谁曾想，因着长公主的降生，皇帝大赦天下。阿爹免了死罪流放塞外，我也被召入皇宫，成了浣衣局一个小小的粗使婢女。

分别前夕阿爹叮嘱我，日后在宫中行事切莫高调，不要出头。不求我攀上哪位贵人的高枝，只要我平安度过此生，便是极好。

我亦将这话谨记在心，从我八岁入宫以来，一直远离是非，不参与任何纷争。

如此过了六年，日子虽然寂寞，倒也算安稳。

直到奉平十五年，又是一个春天。

我遇上了元嘉长公主，这个孩子像是一颗火种，炙热而强势地点燃了我的余生。

我猝不及防。

等回过神来，人生的轨迹已经彻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年，皇帝的第二个儿子降生了。

二皇子的生母荣贵妃，乃是当朝太师嫡女，家世显赫，颇得皇帝宠爱，初入宫时便封了妃位。此番二皇子的出生，皇帝更是加封她为皇贵妃，风头一时无两。

可惜二皇子还没满周岁便早夭了，荣贵妃气急攻心。纵然太医已经言明二皇子并未中毒，只是因为早产身子羸弱才没能撑下去。

她却仍是不信。

偏偏这时，有人向她告密，称曾在一处池塘边看见元嘉长公主深夜拜月，似对二皇子行巫蛊之事。

荣贵妃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更何况事关自己的亲骨肉。她当即将皇帝请至皇后居住的大明宫，又哭又闹，央求严惩长公主。

这件事动静极大，我听到浣衣局的宫女们讨论此事，扔下洗了一半的衣服就往大明宫方向跑去。

入宫数载，我自然是知道荣贵妃的威名的，可我还是没有犹豫，毅然决然去了大明宫。

大明宫到底是皇后的地盘，守门的小太监一听说我是来给元嘉长公主作证的，急忙忙往里面通报去了。

等他再赶回来，一把拉着我的手往里走。远远的，我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笔直。

走近了些，我听见荣贵妃附在皇帝怀里痛哭流涕，口口声声要给二皇子一个交代。

皇后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等到荣贵妃哭得嗓子都哑了，才起身盈盈一拜，“陛下，臣妾认为，此事恐有误会。”

荣贵妃冷笑一声，“皇后护女心切，可二皇子也是陛下骨肉，公主行巫蛊之事，祸乱宫闱。皇后贵为六宫之首，怎可行包庇之事?!”

皇后不出声，似笑非笑瞟了一眼，我身旁的小太监便轻轻推了我一下，满屋子人都注视着我。

我赶紧跪下行礼，“奴婢竹溪，斗胆为长公主作证。”

谁能想到，向来沉默寡言的我竟然敢伸头顶撞荣贵妃。连跪在一旁的元嘉长公主也吓了一跳，呆愣愣地看着我。

我俯首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奴婢斗胆，为长公主作证。”

“公主那一日在御花园的假山上，并未说过半句诅咒之言。相反，公主月下祈祷，所求有二。一求凉州战事大捷，百姓安康;二求二皇子贵体无恙，平安成长。”

“你说谎!”荣贵妃目眦欲裂，“是谁派你在此妖言惑众，欺瞒陛下?!”

我颤声辩解道，“奴婢确实在几日前偶遇长公主，奴婢路过时公主哭得很是伤心。奴婢不知公主身份。只当她是初入宫廷的小姑娘，便上前安慰了几句。奴婢那晚上给了她一方手帕，手帕上绣了一株翠竹。陛下圣明，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