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弟应该是太害怕了,他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用力打落了我妈给他的药碗,他又开始喊,「姐姐,姐姐睁眼了!」
我死了,身体都被劈成两半,但还是一直睁开眼。
我妈捂住了我弟的眼睛,又把我弟赶回房间。
半天后,她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她的手抖得厉害,按了半天才拨出去,很快,那头传来了仙姑的声音。
那头应该是在吃什么,一边吧唧嘴一边问,「是嫂子啊,咋的了,偏方好使不。你也不用太费劲,少切一点,拿来当药引子就行。」
我妈好像是在害怕,又好像终于闻到了我身上的臭味,一张嘴就吐了一地,声音也断断续续,「她……好像不愿意……」
「什么不愿意?」
「她瞪我呢。」
电话那头嘿了一声,「横死的一个小妮子,本来就天不收地不管的,能救家里的男丁是她的福气,她还敢耍脾气?嫂子,你把电话拿过去,我跟她说。」
我妈把电话放到我尸体边开了免提。
但仙姑好一会子都没说话,再张嘴却换了个语气,「嫂子,你看看那丫头眼珠子变色没?」不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而是颤抖着声音咽了口口水,「冤死的童女,得盖上眼睛,不然……不然会出大事。这一直闭不上眼就是前兆啊。」
我妈,一直是个很胆小的女人。
平时我放了学做完饭,还要去地里接她。
因为她一个人不敢走夜路。
偏偏我家的几亩地,都在偏僻的后山。
后山,就是埋那对横死的母女的地方。
分地的时候我爸还活着,他人比较老实,分到的田又荒又偏,但他老实,什么都没说。
「没事,闹鬼就没人敢来偷咱东西。」他还哄我妈。
后来他死了,留下我们娘仨。
我妈一个人又是去打工,又是种地,我偶尔去田里帮忙,也负责我弟的一日三餐。
就算这样努力,也只勉强交上我和我弟两个人的学费,生活费几乎没有。
我不止一次听见有人跟我妈商量,让我辍学嫁人算了,去了夫家不用这么辛苦,还能供养我弟。
「男人死了,就只能靠儿子,有儿子在,就还有盼头,姑娘还是早早出门,反正迟早是人家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说动了我妈,没几天就开始有媒婆来家里。
我不想结婚。
为了让我妈觉得我虽然是女孩,但也有用,我更努力地学习,也去后山帮她干农活。
我妈似乎对我去后山有些不满,但她也没说什么。
我爸死后,她变得更害怕后山的地,每次都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就回家。
有一天因为在路上遇见同学耽搁了时间,我就去晚了。
天已经黑了。
我打着灯去地里。
正是暑假,夏天很热,那天却阴风阵阵的,我妈的帽子在田埂上,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再往前走到了河道,河岸边站着个黑影,我拿着灯一照,好像看见了一片血红色的东西,像是件衣裳。
我想看清楚,就又往前走了两步。
走近了开始觉得不大对劲。
那不是衣裳,像是个人。
好像还是个女人,肩膀一耸一耸的,在对着芦苇荡哭呢。
我浑身发紧,灯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音,像是短路了,一闪一闪的。
女人慢慢转过脸来。
理智告诉我要跑,但我的脚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能动。
我已经看见了女人血肉模糊的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