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月被管家领到季老太爷的书房。

“老太爷，谢小姐到了。”管家站在门口，毕恭毕敬。

快九点了，老太爷没睡觉，在书房里练字。

“嗯。”他拿着毛笔，在宣纸上落笔，头也不回地说：“进来。”

这是谢月第一次到老太爷的书房，最先入目的是一排排高耸入顶的书架，数目多到骇人，谢月第一反应像图书馆。

听说老太爷早年已故的原配夫人是书香门第，各类藏书应有尽有。

黑色厚重的书架影沉沉，像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攥着她。

她收回视线，老太爷没说话，她也不急着问，乖巧懂事的样子。

只打了招呼，“爷爷。”

季老太爷摘下老花镜，睇了她一眼，将毛笔放回到笔架上，“过来看看，字写得怎么样？”

谢月走过去，站在谢老太爷身边。

他的字是相当好。

一字千金，也大有人趋之若鹜争相来求。

其中除了讨好他之外，他的字可谓极有大家风范，买来收藏，能充门面。

白色宣纸上，字迹苍劲，游龙凤舞，大气磅礴——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谢月垂眸。

“怎么样？”季老太爷又问了她一句。

谢月点了点头，微笑着说：“爷爷的字好，意思也好。”

季老太爷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从前他没怎么关注过谢月，她并不是自己的亲孙女，来季家的时候也有十岁了，没什么感情，对她了解甚少。

没想到她的心思倒是细腻，看懂了他的提醒。

“你明白就好，季家百年清誉，出了这样的事是不应该。”季老太爷再次提点她，语气比之前好了些。

谢月知道他是指收了陈让的东西这件事，但她没有否认自己收礼物，没有供出母亲。

老太爷不喜欢她们母女，尤其不喜欢宋清霜，要是被他知道那个包是宋清霜收的，肯定不止是提点这么简单。

丢这么大的人，甚至可能将她赶出季家。

那会要了宋清霜的命。

“阿扬的做法你怎么看？”老太爷再次拿起毛笔，仿佛只是随便的一句话。

却令谢月心跳加快，神经紧绷起来，尽量镇定自若地说：“二哥维护季家声誉，又帮我摆脱麻烦，我很感激。”

老太爷笑了笑，将毛笔递给她，“我以前好像见过你写毛笔字，很久没练了吧，试一试。”

笔杆直接塞进她手里，想拒绝都不能。

谢月的确很久没写，但以前下的功夫不是白费，虽然和老太爷的字差了很多，但还算能拿得出手。

她执笔，一笔一划不像假把式。

“你的字……”季老太爷迟疑了一下，手指在谢月写的字边上点了点，笃定道：“和阿扬的很像。”

他偏头看着谢月。

那一双久经沙场沉淀睿智的双眸，仿佛能看穿人心。

谢月被他看得一瞬僵住，暗道糟糕。

她从初中开始就临摹季钦扬的硬笔，这么多年没写，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却像编写好的代码，只要一触，程序自然运行。

老太爷的手指轻轻一叩，谢月冒出冷汗来。

这时书房门被敲响。

季钦扬开门进来，目光随意地从谢月身上扫过，而后落在老太爷身上，“爷爷，原来你在书房。”

季老太爷摘下眼镜，“找我有事？”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季钦扬解开衬衣最上的扣子，迈步而来。

谢月捏紧的手指悄然松开，可心跳又随着加快了。

“二哥。”她低声道。

季老太爷拿着眼镜，指了指她，“刚好看见小谢，聊了几句。你呢，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住老宅。”

“大哥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有事找他。”

季钦扬走到书桌旁，随意扫过宣纸上的字。

“阿时的手术没成功，他心情不好，应该是不回来了。”季老太爷眉头皱了起来，心情也跟着沉重了。

谢月猛地看向老太爷，怎么会这样？

季渊时是季家长孙，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学习的榜样，被季家当成继承人来培养。

可惜十八岁那年出了车祸，为了保护老太爷，下半身瘫痪，只能依靠轮椅。

从风光霁月到一蹶不振，季渊时早就失去了往日骄傲。

两年前才下定决心出国，养身体，动手术。

谢月和他关系很好，他像疼亲妹妹一样宠着她。

听到他手术失败，谢月心里难过，难怪给他发信息，没有回复。

季钦扬的眉头微微一蹙，“大哥现在可还好？”

“暂时心情不好是难免的，你们在这个节骨眼就不要找他了。”老太爷扶着椅子扶手坐下来。

谢月余光看见季钦扬搭在桌上的左手。

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白皙，指骨分明，就是这双手，丈量她身体的时候格外温存，却再也不属于她。

她想起沈唯的右手中指戴了一枚钻戒，订婚戒。

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她对老太爷说：“爷爷，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老太爷摆手，“去吧。”

将眼镜放下，他又瞥向心事重重的谢月，对季钦扬说：“既然你在这，我也不用特地打电话告诉你，后天小唯试订婚礼服，你抽时间陪她。”

谢月的步伐稍稍慢了一下，而后继续往外走。

关门之际听见季钦扬回了一个好。

“啪嗒”

门轻轻关上。

谢月在门口踩着自己的影子，直到管家从楼梯口上来，她才离开。

4S店的车还没到，她暂时没车子开。

季临今天休假，她正想打电话叫他来老宅接，结果到门口拐角处看到曹方。

“谢小姐，季总让您上车等他。”

季钦扬的车就停在树荫下，老宅门口的这棵树谢月说不出名字，即使在秋天也枝叶繁茂，时间长了就变成了季钦扬专属的停车位。

谢月想也没想，“不了，有人来接了。”

“您是说季二少？”

不等谢月开口，他微笑道：“季二少被临时通知加训，可能没时间。”

谢月一噎，反应很快道：“我叫了滴滴。”

曹方仿佛看穿她，“谢小姐知道季总的脾气，您再多借口也没用。”

谢月不想理他，迈步就要离开，曹方当然不敢对她动手，就在她走出两步时，手腕倏然被扣住。

触感熟悉。

她猛地回头，望进季钦扬冷淡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