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与夏婷婷还是旧识，她是我在闺中唯一的手帕交。

我与她的爹爹，一人为武将，一人做文官，虽互相看不对眼；我和夏婷婷二人性格大不相同，却智趣相投，再要好不过。

夏婷婷家与我家只一墙之隔，我闲来无聊，便时常翻过墙头去找她。

她身子骨不好，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跑不得、蹦不得，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坐在太阳底下看书、绣花。

后来与我要好，倒是种起花花草草，认起草药来。

夏婷婷说：「孟湘，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大将军的，等你当上大将军了，我就做个小军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可我是女子……」

夏婷婷打断我：「女子又如何？你一定会成为我们永和最厉害的女将军！」

那时，我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好好打仗，在夏婷婷学得医术前就要平定天下——她这般羸弱，就该在太平盛世里被宝珠玉石温养着，如何能随我去边疆受风吹日晒、刀林剑雨的苦？

可惜入宫后，我好似忘记了很多事，我记不得为何她会入宫来，成了赢洛的淑妃；亦不记得我俩为何会变得如此生分。

我以为她这次又会像先前一般，茶凉，人走。

她竟呷一口茶，叫了我的名字：「阿湘，我要走了。」

我一时有些云里雾里，搭着她的话茬接道：「走？去哪儿？今日只坐这一小会儿？」

「回家去。」夏婷婷避开我的眼神，说出口的话我却不太明白，「本就是因你入宫来的，如今心事已了，我便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她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弯下腰将头枕在我的肩上。

我来不及计较她的逾矩，只觉得她声音干涉得厉害：「你从小要强，我却觉得做皇后比做女将军好，我本想一辈子跟着你，到底有心无力……阿湘啊，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也常出宫去看看我，你知道的，这辈子我最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心里莫名涌出巨大的恐惧，于是不自觉扶住她的肩，想要把她的表情看穿：「你与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既想跟着我，跟着我便是，我这皇后虽当得失败，但也不至于让人爬你头上作威作福。」

夏婷婷随手揩去眼角的泪：「正是看你的面子，皇上才放我家去呢。这守活寡的日子，我是一日也不愿意过了。」

可你当了赢洛的妃子，即使出宫去，还有谁敢娶你？

这句话，我到底没忍心问出口。

夏婷婷走后，我发了很久的呆，窗外树叶飘零，裸露着干枯的树枝，让人看了也心生悲凉。

阿紫默不作声地为我披上大氅。

「婷婷何苦进宫来？」我注视着她，「阿紫，你有事瞒我。」

阿紫立时跪在我的脚边，垂着头，却一言不发。

许久，待我疲惫地合上眼，我听见阿紫讷讷的声音：「娘娘，我们都盼您好。」

「为我好？」我将茶碗砸在阿紫的额角，「为我好就是瞒着我？什么都把我蒙在鼓里？你们当真为我好，为什么爹娘六年不来宫里见我，为什么赢洛偏要坏我婚事将我撸进宫来，为什么婷婷会在这里？」

阿紫倔强地挺直着脊背，看着我，泪从她的眼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