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叹韶华负经年顾炤之李紫苑章节试读

第1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指挥使顾炤之护驾有功，首辅姜运次女姜宛央，钟灵慧秀，特赐顾炤之为侧室……

跪着的李紫苑脑子里轰然一声。

随即，眼睁睁看着跪在她前方身穿银色飞鱼服的男人起身，双手恭敬的从大太监手中接过圣旨：顾炤之接旨。

语气之平静，似乎早就知道此事。

顾炤之又递上一物：公公辛苦。

顾大人客气。

大太监笑呵呵地接过顾炤之递上的银票，只当没看到仍失礼跪在地上的李紫苑。

待大太监离去，顾炤之才走到李紫苑跟前冷斥：还不起来，使者跟前如此失礼，你可还记得自己是锦衣卫指挥使夫人?

李紫苑缓缓起身，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

她想问顾炤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话还没问出口，顾炤之便淡淡道：站着做什么?去布置婚房。

李紫苑喉间一梗，便眼睁睁看着顾炤之掠过她，径直进府。

一股苦涩浮上舌尖，伴着心口的绞痛，李紫苑无力扶住廊柱才稳住自己。

罢，事已至此，她问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去布置吧。李紫苑哑声吩咐管家。

回到听雨园。

贴身丫鬟音儿立刻端着药迎了上来，神色焦急：夫人，您今日还未喝药。

李紫苑接过药盏，看着黑如墨汁的药液心中一叹。

半月前，她诊出自己已身患瘕积，作为太医世家之女，她知道此乃绝症。

——最多，只剩一年时日。

当时，顾炤之在外办公，她无法告知，好不容易待他归家，今日圣旨一下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

将药汁一口喝尽，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了精神。

这时，管家匆匆走进，躬身禀告：夫人，大人命我告诉您，侧夫人的房间，要用大红色……

那是只有娶正妻才能用的颜色!

李紫苑下意识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

空空药盏掉落在地，碎裂声响止住她的脚步。

半响，李紫苑艰难忍下喉间腥甜，颤声道：去准备吧。

她本想静静陪顾炤之走最后一程，如今看来，却是顾炤之已经不需要她了。

是。管家应声而去，走到院门，又忍不住回头。

看着残阳似血照在不断咳嗽的李紫苑身上，一股悲凉莫名升上心头。

正元十三年秋，九月十七晚。

顾府正门大开，迎娶侧室，因为圣旨赐婚，李紫苑再不愿也要站在门口，和顾炤之一起迎亲。

花轿临门，新娘下轿，媒婆正说着吉祥话要将红绸放在顾炤之手中。

李紫苑就见顾炤之竟直接掠过了红绸，伸手握住了新娘那白皙柔嫩的手。

一向冷漠的神情温柔无比，小心翼翼牵着那女子从自己身边走过。

李紫苑霎时如被雷击中心口，表情一片空白。

原来顾炤之也能如此温柔，只是，他的温柔却是对着另一个女子的……

夫人……李紫苑在音儿的拉扯下回神，迎着宾客们各异的眼神，如木偶般看完了整场婚礼。

直到那句送入洞房响起，李紫苑都未分得顾炤之半个眼神。

顾炤之的洞房夜，李紫苑彻夜未眠。

她独自睡在冰冷的床上，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

次日晨，她站在书桌前摊开信纸。

李家本是太医世家，因被牵扯入前朝旧案，一家十几口，如今只剩李紫苑及其外祖母和弟弟三人。

外祖母年事已高，弟弟年幼，她如今不久人世，一身祖传医术却不能就此断绝……

李紫苑正准备落笔，院门忽的一声巨响。

她骇然抬头，就见顾炤之大步走入，身后跟着一个泫然欲泣的女人。

李紫苑不动声色把笔放下，才问道：你这是?

顾炤之却神色冰冷，好似在审犯人：将东西拿上来。

一侍从抱着一床被子上前，顾炤之一挑，那被子便被扔在李紫苑脚下，竟钻出十几只可怖的虫子!

第2章

李紫苑瞳孔骤缩，一眼便认出，这是毒蚂蟥。

顾炤之身后，姜宛央哀泣出声：姐姐，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大人纳侧室之事，但你怎么能在我的被子里放蚂蟥……

李紫苑心微冷，看进顾炤之漆黑瞳眸，缓缓问道：你觉得是我做的?

昨日婚仪的事宜，是不是你亲自操办?顾炤之冷声质问。

李紫苑心口一滞，只能回：是。

那不是你，是谁?

李紫苑攥紧手：现在锦衣卫办案，不用证据了么?

顾炤之冷冷看着她：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一招手，接着一个丫鬟便被锦衣卫拖进院中，一进门便磕头求饶：大人，都是大夫人指示的，求您饶小的一条命……

那丫鬟在李紫苑院子里当差有两年了，满府尽知。

在这凄厉的求饶声中，李紫苑无意抬眼，对上了姜宛央得意的眼神，心中悚然一惊。

迎着顾炤之如寒冰般的眼神，李紫苑指尖都在发寒：我从未指使过她……

死不悔改。顾炤之眼中升起厌恶，他径直吩咐，把这套被子给夫人换上!看着夫人好好盖上三日。

说完，他牵着姜宛央就要转身离开。

李紫苑浑身一颤，忍不住叫住他：顾炤之，你不信我!

闻言，顾炤之身影微微一顿，随后转身：央儿是我主动求娶，你，好自为之。

听雨园的院门被重重关上，也重重砸在李紫苑心底。

她和顾炤之乃是父母定亲，媒妁之言。

她，当然不是顾炤之求娶的。

这日之后，李紫苑再没见到顾炤之的身影。

满是毒蚂蟥的被子盖了几日，她越发虚弱，连腹痛的时间间隔都越来越短。

命似纸薄，要做的事却还有好多，李紫苑只觉似有把刀悬在身后，让她无比害怕。

这日，李紫苑终于整理好所有医书，她迫不及待的来到府门处等待顾炤之回家。

一直到日落，顾炤之才策马回府。

他的飞鱼服上斑斑血迹，一身煞气，见李紫苑等在门口，皱起眉头。

李紫苑见他满身血迹，下意识担忧问：你受伤了，可曾用我之前做的金疮药?

不必，有太医。

顾炤之不耐的说完便要离开，李紫苑忙扯住他的衣角：炤之，我们谈谈好吗?

顾炤之攥紧绣春刀，看着李紫苑恳求的神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听雨园中。

顾炤之把绣春刀放在桌上，李紫苑端上一壶药茶。

这茶曾是顾炤之最喜欢的茶，日日都要来上一壶。

可自从他三年前成为锦衣卫指挥使，连家都不着，更别说喝茶了。

想到这，李紫苑不禁心中酸涩。

有什么事，直说。

我想把菘蓝接来府里住些时日。李紫苑道，菘蓝就是她唯一的弟弟。

顾炤之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眼神微凛：接过来?为什么?

李紫苑还未察觉到他的变化：我想将李家家传医术传给菘蓝……

李家家传医术?话未说完，就听顾炤之一声嗤笑，语气不屑至极：我看你们李家医术，传下来也无甚用处。

李紫苑脸上血色全无!

三年前，先太子暴毙。

她的祖父李老太医认定先太子是中毒身亡，可随后太医院几十位太医诊断都只说是寒邪入体。

皇帝震怒，李家十几口性命就此葬送。

李紫苑缓缓攥紧手，语气坚定：我不信我祖父会出错，他行医三十余年，无一误诊!

咚!

顾炤之把茶盏用力放在桌上。

随你。他不屑与之争论，起身便离开了听雨园。

徒留李紫苑独自一人凄凉苦笑。

晚膳时分，管家来请李紫苑到正厅用餐。

李紫苑踏入正厅后，却发现顾炤之和姜宛央并排坐在主位。

抬头看她的样子，如同提审犯人一般。

她心一沉，缓缓走进。

姜宛央靠着顾炤之，神情怯弱：姐姐，听闻你是太医世家之女，会给府上众人定时发药汤?

是。李紫苑淡淡道。

那这碗药汤，姐姐一定认识吧?姜宛央一招手，一个仆从端着一碗浓药走了进来。

李紫苑从中闻到了浓烈的红花清香，神色不变，平静开口：这种害人的东西，我不认识。

姜宛央眼中含泪：姐姐也知道是害人，那怎么还是放在了我碗里?

李紫苑心中只觉得极荒唐!

此等拙劣的栽赃伎俩，姜宛央也敢拿到锦衣卫总指挥使面前摆弄。

李紫苑看向顾炤之。

却听顾炤之冷声问：你不认?

第3章

心，一瞬冷了。

李紫苑不可置信的问：你要我认什么?

顾炤之眼中厌恶如刀般戳进李紫苑心口：证据确凿，你不认也得认。

夫君，若姐姐要是再这般害我……姜宛央又哀声哭泣。

顾炤之思虑一瞬，便朝管家道：今后府中管家权便交给侧夫人。

李紫苑看着眼前两人一唱一和，自知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此刻她感到一种从未有的心灰意冷，无尽寒意从心口钻出来，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觉得冰冷。

她突然笑了，直勾勾盯着顾炤之：原来顾大人不是眼瞎了，是心偏了。

李紫苑说完，转身要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腹部却猛地抽痛起来，下一刻，她嘴角就涌出了一抹红。

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往外走。

血，却仍从指缝一滴滴落下。

身后，顾炤之似有所觉，想要起身，然而他身形一动，姜宛央便怯怯哭泣：夫君，我好怕，你今晚能来我房里吗?

顾炤之收回眼神，柔声道：你先休息，等我忙完，就去看你。

李紫苑回到听雨园，便倒下了。

丫鬟音儿慌得眼泪直流，便要去找顾炤之。

李紫苑却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莫说顾炤之根本不会相信，最叫她无法接受的，是万一他信了，却无动于衷。

在床上躺了半月，李紫苑才恢复。

她不再指望顾炤之能让她弟弟前来顾府，收拾了整理好的医书，她独身回了李府。

刚进李府，李紫苑便听到弟弟李菘蓝的声音：祖母，姐姐到了!

李紫苑赶忙上前拜见祖母，自从三年前李家出事，一向被祖父照顾得如同少女般的祖母一夜华发。

李菘蓝眉眼间也有了大人般的镇定，不是稚童样子了。

祖母拉住李紫苑的手，却不住看向她身后：苑儿，孙女婿怎么又没来?

闻言，李菘蓝眼中愤懑涌出，他自是知道，顾炤之纳了侧室。

李紫苑扯起一抹牵强的笑：炤之他升了官，事务繁多，说改日再来拜访您。

她怕祖母越问越多，立刻道：来人，把医书拿进来给少爷!

看着满箱的医书，李菘蓝既欣喜又疑惑。

姐姐，这书你不是从不给别人看?怎么抬回来了?

李紫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郑重的叮嘱弟弟：菘蓝，不管外人怎么说你，李家医术，你一定要传承下去。

姐姐……李菘蓝怔然出神，心中满是不安。

李紫苑本想与亲人吃过午饭再走，谁知腹痛又发作，她赶忙找了个理由请辞，强忍着痛意和祖母道别。

一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敢咳嗽出声，血渗透了手中的帕子。

马车一路前行，却在京西街道突然停下。

怎么回事?李紫苑撩开车帘问车夫。

车夫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紫苑?

李紫苑一转眼，只见一匹骏马上，有位儒雅的锦袍男子笑着看向她。

怀安兄长?李紫苑又惊又喜。

赵怀安是安郡王府的独子，也是李紫苑的青梅竹马，五年前她嫁给顾炤之后，赵怀安自请外派南州，从此便再没见过了。

赵怀安看着李紫苑苍白的面容，不禁皱眉：紫苑，这五年你还好吗?

李紫苑一时竟无法回答，半响，才扯出一抹苦笑：我很好。

咳咳……刚说完，她又剧烈咳嗽起来。

李紫苑赶忙把帘子放下：怀安兄长，我感染了风寒，不便多聊，改日我去你府上拜访你和你夫人……咳咳……

车夫见眼前男子不再阻拦，连忙策马离去。

赵怀安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低声喃喃：我没有成亲……

他脸上面对李紫苑那温柔笑意荡然无存，只剩权谋场上那阴沉之气。

不远处，锦衣卫哨塔上。

顾炤之翻着手中密信，看着其中一行字：小郡王赵怀安不苟言笑，嘴角勾起一个笑。

所有锦衣卫顿时噤若寒蝉。

夜幕降临，听雨园中。

李紫苑睡得不太安稳，隐约中总感觉有道如毒蛇般的视线正盯着她。

她眼皮颤动着从梦中惊醒，下一刻，却被坐在床前的男人吓得几乎心跳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