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嫦妗回府养了一月，十月天房里就已经用上了暖炉，而她的病容日日不见消解。

自从回来，老太太整日待在卫嫦妗的房里守着她，见她心有郁结，寝食难安，瘦的还剩一把骨头。

心被揪着般疼，一早便命人去取仓库最好最滋补的药材，日日换着花样熬汤送过来。

而二夫人因卫家与陶家的赐婚圣旨，整日忙着周旋来探病的人。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能来，刚说上两句话，母女二人又泪眼婆娑抱在一起。

老太太叫人为母女二人送来参鸡汤，两人一边喝一边擦着泪珠，她的心又被揪了起来。

“老二，子玠走的这些年，你一人扛起二房，三个孩子也教养的很好，辛苦你了。”

老太太支开屋里的丫鬟，杵着拐杖走到窗边，盯着青石板上一大一小笔直的倒影，悄悄抹干脸上的泪痕。

“妗妗，自从子玠去世后，你就很粘九楼，长大更是一心想找个有能力的夫家帮忖家里。是我忽视你们了，如今我怎么还能看着二房垮掉呢。”

二夫人放下碗，立时变的神色慌张，小跑去窗边扶住老太太。

“母亲，我们家里不能再失去谁了，你不要胡来啊。”

老太太就着二夫人的搀扶回去坐下，握紧她的手道：“人算不如天算，但事在人为。我娘家当年救了先皇一命，得了一个封赏至今未兑换。”

“砰”，卫嫦妗的手一松，碗滑落在地，摔的四分五裂。门外终于响起按捺许久的敲门声，一道急切的声音喊道：“怎么了？妗妗还好吗？”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忘了回答，门外又响起捶门的声音，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喊：“母亲，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卫嫦妗的脸色终于有了血色，卫九楼抽一天的时间，专门带她四处玩耍，等到天色迟暮便提着大包小包的零嘴，去夜市看她最喜欢的舞蹈杂耍。

自从知道婚事有变，卫嫦妗吃得多了，笑容也多了，今天出来耍了一天感觉又回到没有经历那事之前了。

日子好像又变得轻巧许多。

今天的舞蹈杂耍是银树火花，美人在银光火星下身姿曼妙的挥袖舞动，像一副描绘了人间烟火盛态的佳作。

银树开花的瞬间，四面八方响起了雀跃的欢呼声和调戏的口哨声。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卫嫦妗避开推搡，转头发现自己已经被挤出来了，只好去附近几个摊位看看花灯。

她拿起一盏荷花的看了看，家里那盏荷花灯和这里的一样很精致，只是她从来不敢点，因为是父亲送给她的最后一个生辰礼。

“您现在还好吗？”今夜的星空很美，她弯了弯眼：“您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吧。”

左边的街道似乎冲过来很多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肩旁一重，卫嫦妗就朝花灯摊位栽去。

“没事了，快回府去。”卫嫦妗站稳后，看清楚抱住自己的人戴着银面甲，脸色骤变转身就跑。

“你要做什么？！”不满被陶昆拦住，卫嫦妗不顾形象，当街扭曲着挣脱。

“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你了。”陶昆叹口气，招来一名手下吩咐道：“送卫大小姐平安回府，若是有误提头来见。”

属下应承后，忙朝卫府的方向追去。

卫嫦妗刚回府，撞上大房一家人和二房夫人，从老太太院子的方向过来。

二夫人见她只身一人回来，心中不免焦愁，卫嫦妗笑嘻嘻过去挽起她的手，吐槽街上人如何多。

和大房分别后，母女走在回院子的路上被卫九楼撞上，二夫人扶起女儿，又去扶儿子，奚落道：“你两个大眼睛长来干嘛的，一路慌慌张张，丢魂啦？！”

“妗妗摔着没？”卫九楼拉着她转了一圈，才放心的拍了拍胸脯：“你没事就好，我刚才转头没看见你，所以回来有点慌。”

“不过幸好没闯倒老娘，不然我真的太惨了。”

卫九楼甩了散脑袋里被揍的画面，挽起母亲和妹妹，借着月光慢悠悠走回院子。

自从卫嫦妗在她眼皮子底下丢后，紫颜心中十分内疚。于是最近干活都十分的谨慎小心，就连洗澡的水温都试了五遍。

“你还要打水？”水桶都快被灌满了，卫嫦妗拦住她：“桶里再装水，就装不下我了。”

紫颜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放下手里的半桶温水：“那你先洗，我去厨房给你搞点夜宵吃，一会儿就回来。”

卫嫦妗泡了一会儿澡，心里有丝慌乱。她又往下躺了些，就开始气短胸闷。想要起来时已经迟了，全身软的像中了迷魂香。

她忙对门外发出响动声的人喊：“紫颜，紫颜救我。”

原本还犹豫不决的人，听见她虚弱的声音，推门进去别开头，一手扎进桶里将她捞了出来。

“你……”

“我……”

一个被胡乱裹着被子，躺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浑身沾满了血迹，站在窗边吹风；

她的脸一路红到耳根子，呼吸倒是慢慢调整平缓了；他红着耳根子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若非右手还滴着血水，真就像一座雕塑，。

“你不要转过来，我要穿衣服了。”

“嗯。”他点头，耳边的一缕发丝，被风轻轻拨着。身后没有动静，他又补充道：“你换好衣服，我马上就走。”

见他果真不动，卫嫦妗快速捡起衣服往身上套。

紫颜端着刚做好的夜宵推门进来，瞧见她披的是今天穿过的外衣，忙将东西放下，就要去里屋的柜子找衣服。

“紫颜！”

“小姐，你要是穿这件衣服，澡不就白洗了？”紫颜推着她坐在宵夜前，笑道：“邓妈妈说鸡蛋羹，要刚出热锅的最好吃。你先吃着，我去找一套衣服来。”

卫嫦妗没拦住她，帘子掀开时窗边早已没有那人的身影。

她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处理地上的血渍，却发现地上光洁如初，探出头望了四周一圈，最后拉上窗户，回桌前吃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