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上没吃吗?”
阿蛮走的时候在他的床头放了一碗野菜糊糊,只要他醒了就能看见,他现在手能动,是完全可以自己吃的。
这会儿回来,那一碗野菜糊糊原封未动地摆在那儿。
“阿蛮。”赵邺扭动自己的脖颈去看阿蛮:“我躺着有些难受。”
阿蛮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她编织到一半的竹编椅上。
然后迅速打开食盒把今天的午饭拿出来。
说:“今日屠老板很大方,拿了好大一块儿肉来让我弄,我就额外多给你夹了一些肉来。”
“这会儿还是热的,你趁热吃了。”
阿蛮把碗筷都塞进他的手里,自己则是端起一旁早就冷掉的野菜糊糊开始喝。
“阿蛮!”赵邺连忙出声。
阿蛮挥挥手说:“我在屠老板那里吃过了,不过是看这碗糊糊倒掉的话怪可惜的,所以我就吃了。”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阿蛮说的是真的,从小苦过来的孩子,见不得浪费粮食,哪怕是一碗野菜糊糊也不行。
这要是遇上荒年,一碗野菜糊糊都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了。
赵邺低头看着面前的饭菜,被她压的很实的一碗秫米饭,碗里大多都是肉。
他想,约莫是阿蛮自己没舍得吃,都留给他了,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肉,还骗他说是屠宰场的老板大方。
如今这世道,地主乡绅尚且恨不得榨干穷人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更遑论做宰杀生意的老板?
又如何能舍得放这么多肉。
“阿蛮。”他看向阿蛮:“过来。”
阿蛮果然老老实实地就过去了,赵邺拿过她手里装着野菜糊糊的碗,把自己碗里的肉菜分了一半给阿蛮。
又把野菜糊糊分了一些在自己碗里,再把秫米饭给阿蛮分些。
他就这么分来分去的,长而干瘪的手指现在已经很灵活了。
他说:“我也吃不了太多。”
“你日日在外奔波,诸事琐碎辛劳,当多吃些,我整日在屋子里不曾动弹过,便是吃了这些也不好消食儿。”
他将碗里的野菜糊糊就着秫米饭拌了拌就开始往嘴里送。
继而抬眸看向阿蛮,他不似先前那般死气沉沉的了,一双黑润润的眼睛像是已经焕发生机了。
“野菜糊糊拌秫米饭也好吃,阿蛮,你尝尝看。”
阿蛮愣在原地良久。
其实……其实她是真的吃饱了。
但她看着赵邺那么热心,也就没好再说别的了,捧着碗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吃。
肉吃在嘴里香喷喷的,秫米饭其实不大好吃的。
所谓秫米,其实就是高粱米,不好蒸煮也就罢了,还不怎么好吃,口感太糙。
为了让秫米更好吃,阿蛮还提前把秫米泡了一个时辰左右,遂又继续蒸煮半个时辰,口感这才稍稍软糯了些。
不过他们在宁州能得一口秫米饭吃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原先阿蛮在京城的时候,过年那会儿家里才舍得用秫米煮一锅腊八饭,一锅香喷喷的腊八饭,能把阿蛮馋的口水直流。
“阿蛮。”赵邺看她把那一碗饭都吃完了,就晓得这丫头是在说谎。
“我知你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忙。”
他的意思很明显:“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了便是。”
“就当……是在做康复。”
这是阿蛮说的。
阿蛮让他弄竹编,也是说什么康复。
赵邺能听懂大致的意思,大概是想要他的手恢复的更快更好。
阿蛮的苦心,他不会辜负的。
“那……今天你刷碗怎么样?”阿蛮说完,有点儿忐忑地看向赵邺。
让曾经的太子爷刷碗,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啊。
要不是赵邺如今被废,就算是打死阿蛮,阿蛮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邺旋即勾了勾唇,他好像是笑了,那张脸虽然干瘪枯瘦,可他的底子还在,依旧是好看的。
他笑了他笑了!
赵邺笑了!
阿蛮心花怒放,让他刷碗还这么开心呢。
“好。”
阿蛮今天回来的时候听他们说了,李拐铁的婆姨被扔到后面山沟沟里去了。
阿蛮路过的时候,特意往杂草里翻了翻,看到了烂席子裹着的女人尸体,阿蛮是一点儿都不怕。
女人是自己上吊自杀的,在歪脖子的老槐树上吊了一晚上,整张脸都是乌青的,脖子上的勒痕翻出了些许皮肉来。
他们说,这个女人有一儿一女。
如今就这样丢在山沟沟里,她儿子女儿也不来收尸的么?
女儿也就罢了,毕竟早早嫁出去了,可是儿子……
“罢了,我这个人心好,见不得这样的腌臜事。”阿蛮觉得女人命苦,就好像女人这一生,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