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挂着俗气的“寿”字拉花，空气里混杂着水果的甜腻和人声的嘈杂。

我像个陀螺，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旋转了整整一个上午。

切好的水果拼盘端上桌，洗好的茶具续上热茶，还要陪着笑脸应付那些一年见不到两次，却总能对我评头论足的亲戚。

“小晚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就是看着瘦了点，李浩可得好好疼老婆。”

我听着这些客套话，胃里一阵翻搅。

疼我？

他们要是知道，这场寿宴的总预算，只有两百块，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手机“叮”的一声，是李浩发来的微信。

我点开，屏幕上赫然躺着一个红色的转账提醒。

金额：200.00元。

下面跟着他那句轻飘飘的话：“就这点钱，你看着办吧。”

我盯着那个数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一点点收紧，连呼吸都带着痛。

200块，办十个人的寿宴。

他不是在商量，是通知，是命令。

他甚至懒得用一个问句。

我没有回复，也没有点下那个“领取”的按钮。

我关掉屏幕，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被我死死压住。

五年了。

这五年婚姻，我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粉刷匠，努力想把这个家粉饰得光鲜亮丽，可李浩总能轻而易举地，一盆脏水泼上来，让我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一个笑话。

我转身，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虚伪和热闹。

我打开外卖软件，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

麻辣烫，二十块一份，带汤带水，量大管饱。

我点了十份，备注写着：多放辣，多加醋。

就像我们现在的生活，又辛辣，又心酸。

支付成功的页面弹出，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走了我心底最后一点温情和期待。

半小时后，外卖小哥的电话打来。

我走出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提着十个沉甸甸的塑料袋，走到了那张红木大圆桌前。

婆婆王秀兰正被众人簇拥着，满面红光地准备接受寿星的祝福。

小姑子李静拿着手机，准备拍下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李浩则在一旁，享受着作为“孝子”的光环。

我将塑料袋一个个放在桌上，然后开始拆。

廉价的塑料餐盒，红油汤底，各种丸子和青菜混杂在一起，散发着一股浓郁又廉价的香气。

我把十份一模一样的麻辣烫，整整齐齐地摆在每个人面前。

然后，我抬起头，脸上挂着五年里最标准、最温顺的微笑。

“开饭了。妈，祝您生日快乐。”

我说：“就这标准。”

空气瞬间凝固了。

前一秒还喧闹的客厅，此刻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些冒着热气的麻辣烫，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震惊，不解，然后是愤怒。

“啪！”

一声脆响。

婆婆王秀兰把手里的象牙筷子狠狠摔在桌上，筷子弹起来，滚落到地上。

她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林晚，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尖利得刺耳，“我六十大寿，你就给我吃这个？你是存心要给我没脸是不是！”

小姑子李静最先反应过来，她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种看好戏的兴奋。

她迅速举起手机，对着满桌的麻辣烫“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然后飞快地打字，发了个朋友圈。

“看看我哥娶的好媳妇，200块的寿宴，真是勤俭持家呢。就是不知道这麻辣烫，合不合我们家亲戚的胃口呀？”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200块？”

“天哪，怎么可能？”

亲戚们的窃窃私语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周围的空气里。

李浩的脸，瞬间从涨红变成了铁青。

他感觉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被我按在地上，用这十份麻辣烫，狠狠地摩擦。

他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你疯了吗？林晚！我妈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吼得很大声，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的脸上。

我没有躲。

我只是冷静地，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地看着他。

然后，我拿出我的手机，点开我和他的聊天界面，找到那笔转账记录。

我把音量，开到了最大。

“微信转账，两百元。”

冰冷的电子女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清晰无比。

我举着手机，屏幕对着所有人。

“李浩，你给我200，我办200的席面。有问题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刚才还窃窃私语的亲戚们，瞬间噤声，眼神在我和李浩之间来回扫视，表情变得异常精彩。

李浩的脸色，从铁青变成了惨白。

他恼羞成怒，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几乎是拖着我，把我拽进了卧室。

门“砰”的一声被甩上。

“你非要今天闹是不是？”他压低了声音，但那声音里的愤怒像是快要溢出来，“不就是钱吗？至于吗！你就不能先垫上，等回头我再给你？非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我的脸！”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有些狰狞的脸，内心一片冷笑。

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我的付出是理所当然，我的委屈是小题大做。

我想起半年前，我发高烧到39度，浑身无力，让他送我去医院。

他说公司有急事走不开，让我自己打车去。

结果我一个人在医院挂水的时候，刷朋友圈，看到小姑子发了张照片，配文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知道我想喝城西那家奶茶，开车几十公里给我送过来，感动！”

照片里，李浩笑得一脸灿烂，手里提着那杯奶茶，背景就是小姑子家的小区。

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凉透了。

我抽回自己的手，看着眼前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

“要去道歉你去，要去楼下饭店订一桌，钱你出。”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

他以为我服软了，脸上怒气稍缓，开始用他一贯的说教口吻：“你现在去，跟大家说你就是开个玩笑，这事就算过去了。别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只有不耐烦和自以为是的掌控。

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另外，”我平静地补充道，“这日子我不过了，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