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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争是在冬天結束的。
小鎮在廢墟中頑強地呼吸,斷壁殘垣間,已然冒出幾抹新綠。
街道上,孩子們久違的笑聲像破碎的陽光,一點點拼湊着希望。
我帶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家夥,做着南瓜燈和鬼臉面具。
萬聖節,是戰後第一個值得期待的節日。
“老師!老師!我的南瓜燈做好了!”一個小腦袋湊過來,滿臉驕傲。
我笑着揉揉他的頭,将最後一個孩子連同他的南瓜燈一起送走。
終于松了口氣,我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肩膀,準備收拾一下散落的道具。
咚咚咚,突兀的敲門聲響起。
“不給糖,就——”
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帶着一絲戲谑,戛然而止。
門外,一道熟悉得讓我血液幾乎凝固的身影,逆着門廊昏黃的燈光,靜靜地立着。
他瘦了些,輪廓更顯淩厲,眉宇間染着洗不盡的風霜與疲憊,卻依舊是路澤。
隻是那身考究的西裝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沾着塵土和不明污漬的作戰服,更添了幾分鐵血的煞氣。
我手裡的糖果“啪嗒”一聲,散落一地,像我此刻驟然失序的心跳。
他彎腰,撿起一顆糖,慢條斯理地剝開糖紙,放進嘴裡。
那雙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鎖着我,仿佛要将我吞噬。
“好久不見,宋小姐。”
他頓了頓,目光重重落在我臉上。
“我最初是對你很好奇,想看看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他像是陷入了某種久遠的回憶,眼神迷離了一瞬,“第一次見面,就覺得你很好看。”
他停頓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自嘲:“想着,這麼漂亮的人兒,養在家裡,看着也開心。”
“後來”他微微偏頭,眼神變得幽深,“接觸之後,才發現,我好像喜歡上你這個人了。”
“你就像一朵玫瑰。”他凝視着我,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晰,“一朵帶刺的,火紅色的玫瑰。紮手,卻讓人移不開眼。”
我猛地别開臉,不想讓他看到我眼底因為他這句話而泛起的波瀾。
我猛地别開臉,不想讓他看到我眼底因為他這句話而泛起的波瀾。
“你拿了我的錢,跑得那麼義無反顧。”他語氣裡聽不出喜怒,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說實話,我當時想過,就這樣放手算了。”
“可我舍不得。”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間将我籠罩,帶着熟悉又陌生的壓迫感。
“所以,我追到這裡。”他的聲音低沉下來。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他聲音喑啞,帶着灼人的熱氣,“能讓我這樣。讓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我幾乎能聞到他身上硝煙和血腥混合着淡淡塵土的味道,粗粝而真實。
“可你拒絕了我,我以為能忘了你。”他自嘲地勾了勾唇,眼底卻是一片沉痛,“我路澤想要什麼得不到?偏偏你,越想忘,就越想你,想得發瘋。”
他的手指輕輕撫上我的臉頰,帶着薄繭的指腹有些粗糙,卻意外的溫柔。
“後來,戰争爆發。我每天都在擔心你,擔心你會不會餓死,會不會被炮彈炸死,會不會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那種感覺,比我自己身處戰場還要煎熬。”
“我動用了所有關系,才來到你的身邊。”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怕我再次消失。
“後來,每一次在戰場上受傷,血流不止的時候,”他苦笑一聲,笑容裡滿是蒼涼和一絲慶幸,“我都忍不住想,幸好,幸好你還沒愛上我。不然,看到我這副鬼樣子,你該多心疼?”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眼眶不受控制地發熱。
“現在,戰争結束了。”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執拗而深情。
“我回來了,知意。”
“我不想走了,也走不動了。”他掀起隻有一條空蕩蕩的褲管!
他的一條腿沒了!
“宋老師你願意,收留我嗎?”
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上來,模糊了我的視線。
“路澤,這是告白嗎?”我擦幹眼淚,望着眼前的男人。
路澤笑了:“這是求婚!”
他執起我的左手,将一枚寶石戒指,緩緩套上了我的無名指。
尺寸,竟是剛剛好。
紅色的寶石,在我的指尖閃耀。
像兩顆跳動依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