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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子時三刻的雨,不是水,是裹屍布裡滲出的膿。
兄長陳峰的屍體就停在殡儀館三号廳正中央,慘白的頂燈劈下來,照得他臉上蜿蜒的暗紫色屍斑如同活物。
我哥才二十五歲,年輕得荒唐,可此刻躺在不鏽鋼台子上,那張我熟悉的臉卻被死亡徹底扭曲——七竅淌出的黑血幹涸在皮膚上,像爬滿了猙獰的蜈蚣。
殡儀館那個姓張的女管理員縮在門口陰影裡,指甲死死摳着門框,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另一個死人。
她聲音抖得不成調:“陳、陳默你哥送來時就這樣了沒人敢碰”
沒人敢碰?
我一步步走過去,裹着濕透黑雨衣的身體沉得像灌了鉛,每一步都濺起帶着消毒水味的寒氣。
雨還在外面砸着鐵皮屋頂,轟隆作響,像無數隻手在擂鼓。
我停在台子前,那股味道猛地沖進鼻腔——濃烈的血腥底下,死死壓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膩的腐敗氣,混着冰冷的金屬鏽味。
是死亡在呼吸。
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出去,指尖快要觸到我哥僵硬的額角,就是這一瞬。
他臉上那些凝固的暗紫色屍斑,突然極其輕微地蠕動了一下,像皮膚底下有什麼東西翻了個身。
嗡的一聲,腦子一片空白。
管理員短促的驚叫卡在喉嚨裡,我猛地掀開覆在我哥身上的白布!
脖頸往下,那暗紫色的屍斑如同瘋狂滋生的黴菌,大片大片地覆蓋了胸膛、腹部,一直蔓延到褲腰深處。
更駭人的是那些斑塊邊緣,無數細小的、蛛網般的紫黑色紋路正從皮膚深處鑽出來,貪婪地向着尚且完好的皮膚區域爬去,仿佛有生命一般。
不是意外,絕不是。
我哥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慘白的頂棚,瞳孔深處,似乎凝固着某種無法言說的、巨大的驚怖。
冰冷的空氣裹着消毒水和腐敗的氣息,死死堵住了我的喉嚨。
管理員早已吓得癱軟在門外,偌大的停屍間隻剩下不鏽鋼台面上那個無聲的恐怖,還有台子前,渾身濕透、僵立如木的我。
雨水順着發梢滴落在光潔冰冷的地面,聲音清晰得刺耳。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秒,也許是一刻鐘,我才找回了對手腳的控制權。
麻木地轉身,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出殡儀館大門,重新投入那瓢潑的、帶着土腥氣的冷雨之中。
老宅的腐朽木門在身後沉重合攏,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嚣雨聲。
屋内彌漫着一股陳年的灰塵味,混雜着木頭受潮的黴氣,沉重地壓在胸口。
我哥的房間還維持着原樣,書桌上甚至還攤着半本沒看完的工程圖紙。
我哥的房間還維持着原樣,書桌上甚至還攤着半本沒看完的工程圖紙。
空氣裡,似乎還殘留着他慣用的廉價剃須水那點微弱的薄荷味。
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手指拂過書桌邊緣,留下清晰的濕痕。
目光落在牆角那個蒙塵的舊樟木箱子上——祖父的遺物,父親生前不許任何人碰,後來連同這老宅的鑰匙一起,塞給了我哥。
鑰匙冰冷地貼着掌心,我蹲下身,插進鎖孔,用力一擰。
“咔哒。”塵封的鎖簧彈開的聲音,在死寂的屋裡格外刺耳。
一股更濃烈的、混合着樟腦和紙張黴變的味道撲面而來。
箱子裡沒什麼值錢物件,幾件褪色的舊衣,一個空了的黃銅煙嘴,幾本線裝書頁已經發黃卷邊的《地理五訣》、《水龍經》之類的風水舊籍,都是祖父當年混飯吃的老行當。
壓在最底下的,是一個用油布仔細包裹的長條狀硬物。
解開油布繩結,一層層剝開。
裡面露出來的,不是什麼祖傳的法器,而是一本極其古舊、冊頁邊緣磨損得如同被蟲蛀過的手訂冊子。
冊子用一種暗褐近黑的厚皮做封面,觸手冰涼滑膩,不似尋常皮革。
封面上沒有任何字迹,隻有一道深深的、像是被指甲反複摳劃留下的凹痕。
翻開第一頁,一行行蠅頭小楷映入眼簾,墨色深黑,筆畫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僵硬死氣:
“陳氏庚寅年三月初七,暴卒于家中,年廿五。面現紫绀,七竅滲黑血,身覆屍斑如網”
心髒猛地一縮,我急切地翻下去。
“陳氏壬午年九月初九,暴卒于城西貨棧,年廿五。面現紫绀,七竅滲黑血,身覆屍斑如網”
“陳氏丁醜年臘月廿二,暴卒于返鄉途中,年廿五。面現紫绀,七竅滲黑血,身覆屍斑如網”
再翻一頁,空白。
下一頁,依舊是那僵硬死氣的筆迹,記錄着更早一代的陳氏先祖:
“陳氏甲子年”
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年紀,相同的死狀!
密密麻麻的記錄,像一張巨大的、冰冷的蛛網,從泛黃發脆的紙頁裡撲出來,勒住了我的脖子!
二十五歲!二十五歲!每一代陳家的男人,都倒在這個該死的年紀!死狀如出一轍!
七竅流血,屍斑覆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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