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姨的“德善堂”醫館開張那天,鎮黨委書記親自來揭的牌。
小姨本來是十裡八村出了名的人好心善,況且用的藥和儀器都是我公司直接供給她,便宜又有品質保證。
所以在村内外口碑很好,來看病的鄉親從堂屋排到了巷口。
這事傳到大姨耳朵裡,她正坐在自家雜貨鋪裡嗑瓜子。
自從接風宴上被戳穿老底,她走到哪兒都有人指後背。
眼下見小姨成了“德善大夫”,更是氣得把瓜子皮吐了一地:
“不就靠望娃盤了個破店面嗎?有什麼了不起!”
沒兩天,她就揣着張藥方子沖進醫館,指着正在稱藥的小姨嚷嚷:
“李德善!你安的什麼心?我兒子吃了你開的藥,上吐下瀉一整夜!”
藥碾子“哐當”掉在地上,小姨急忙趕過來:
“小寶怎麼了?我上周給他開的是治積食的山楂麥芽,怎麼會”
“怎麼會?”大姨叉着腰,掌心在櫃台上拍得當當響,“當年你賣書供望娃,心裡指不定多記恨我沒借錢!現在拿我兒子撒氣來了是吧?”
“虧我們還是姊妹,你怎麼心腸這麼惡毒!”
“姐你說啥呢!他是我親外甥,我怎麼會害他!”
小姨急得臉通紅,可大姨卻不依不饒,冷笑道:
“親外甥?望娃還是我親外甥呢,你現在跟他親如一家,指不定在背後怎麼編排我!”
正吵着,我掀開門簾進來,見到的正是這一副咄咄逼人的場景。
大姨一見我,嗓門更亮了:
“望娃你來得正好!你小姨給你表哥下藥,你得給我做主!”
小姨是什麼為人我再了解不顧。
因此我一眼就看清今天這事兒到底是誰挑起。
倒是小姨拽着我袖子直搖頭,眼神裡全是“算了吧”。
可我明白,大姨這種人,一旦忍讓她一次,後續就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大姨,用錯藥這事兒說來可不小。要是小姨确實用錯,我一定賠您一個滿意答複,但要是您诽謗”
大姨的臉“唰”地白了:
“你你什麼意思?”
“你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就是做事都要講證據嘛,我現在就報警讓警察同志處理這件事,還您個公道。”
“别别别!”大姨一聽我要報警,吓得直往後縮,“我我是一時糊塗!小寶是吃壞了别的東西,跟你小姨沒關系!”
“是我是我記錯了。”
“記錯?那這糊塗賬,您還是慢慢去跟我姨夫算吧。”
她一臉茫然,沒有聽懂。
直到三天後,姨夫從縣城鐵青着臉回來,把公文包砸在桌上:
“看看你幹的好事!”
原來姨夫所在的縣醫院想進一批進口心電圖機,整個華北隻有我公司代理。
他好不容易跑下審批,眼看就能靠這筆采購提成升職。
結果我接到申請當天就批了“不予合作”,理由欄寫着:
“供應商關聯人有惡意诽謗行為”。
“那台機器要是拿下,我能提副科長!現在全泡湯了!”
姨夫指着大姨鼻子罵:
“你非要去惹德善和望娃幹什麼?他現在是能捏死咱們的人物!”
大姨哭天搶地,可姨夫鐵了心,拽着她就往“德善堂”走。
那天下午,我正幫小姨整理藥材。
遠遠就看見大姨穿着洗得發白的舊衣裳被姨夫推進門,膝蓋差點撞在藥櫃上。
“望娃,德善妹妹”大姨的聲音抖得像篩糠,“我錯了我不該胡說八道你們大人有大量”
小姨端着藥碗的手停在半空,看看我,又看看大姨通紅的眼眶,最後把藥碗遞給她:
“先喝了吧,看你嘴唇都幹了。”
我沒說話,隻是看着窗外。
夕陽把醫館的影子投在青石闆路上,小姨的藥箱靜靜靠在牆角,跟二十年前那個賣書的午後一樣,沾着泥土,卻閃着光。
而大姨跪在地上的身影,在光影裡顯得格外瘦小。
像極了當年她扔給我的那五十塊錢,輕飄飄的,卻終于壓垮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