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京城,西城區,一棟散發着黴味的筒子樓。
這裡是城市被遺忘的角落,連陽光都吝于照射。
最深處的一間房裡,争吵聲像兩把鈍刀,在狹小逼仄的空間裡來回拉鋸。
“廢物!你就是個廢物!”
江紅英尖利的聲音,充滿了怨毒和歇斯底裡,“當初吹得天花亂墜,說能讓我過上好日子!現在呢?工作丢了!臉也丢光了!我跟着你,連頓飽飯都吃不上!”
她的左手還用肮髒的布條包裹着,雖然筷子已經拔掉,但那貫穿的傷口依舊紅腫發炎,一動就鑽心地疼。
這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那天的恐懼和屈辱。
“你還有臉說我?”
張浩,那個曾經衣冠楚楚、自命不凡的采購員,此刻像一隻鬥敗的公雞,頭發油膩,眼窩深陷,他猛地将一個豁了口的搪瓷碗摔在地上,“要不是你那個瘋子爹,我會被開除嗎?要不是你那個蠢貨哥哥,我會惹上這身騷嗎?江紅英,是你,是你全家害了我!”
“你敢罵我?”
江紅英撲上去,像個潑婦一樣又抓又撓。
兩人頓時扭打在一起,屋子裡本就少得可憐的家當,被弄得一片狼藉。
就在這時。
“咚,咚咚。”
三聲沉穩而有力的敲門聲,仿佛三記重錘,砸在了兩人的心上。
争鬥聲戛然而止。
他們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恐。
“誰誰啊?”
張浩色厲内荏地問了一句。
門外,沒有任何回應。
但那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力,卻透過薄薄的木門,滲透了進來。
張浩咽了口唾沫,壯着膽子,哆哆嗦嗦地拉開了房門。
門外,站着三個人。
為首的,正是彪哥。
他身後,跟着猴子和另一個面無表情的壯漢。
他們就那麼靜靜地站着,像三座沉默的鐵塔,将門口所有的光線都擋住了。
張浩的腿當場就軟了。
他混過鴿子市,哪裡會不認識這位黑市的無冕之王!
“彪彪哥您您怎麼來了?”
彪哥看都懶得看他一眼,目光越過他,直接落在了屋裡那個驚魂未定的江紅英身上。
“你,就是江紅英?”
“你,就是江紅英?”
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江紅英吓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我們老闆,讓我給你帶份‘禮’。”
彪哥說着,對猴子使了個眼色。
猴子走上前,沒有拿錢,沒有拿東西,而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用油紙包着的東西,扔在了地上。
油紙散開,滾出來的,是一根半尺來長、通體雪白、品相極佳的
大蘿蔔。
江紅英和張浩都愣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
羞辱他們嗎?
“我們老闆說了,”
彪哥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冰碴子一樣,紮進他們的耳朵裡,“你哥江援朝,現在在他手下過得很好。每天有肉吃,有活幹,很充實。”
江援朝在江衛國那裡?
江紅英的心猛地一沉。
“我們老闆還說,他念在你們兄妹一場,不忍心看你在外面挨餓受凍。所以,特意給你也安排了份差事。”
彪哥指了指地上的蘿蔔,“拿着這根蘿蔔,去城南的屠宰場找一個叫‘王屠夫’的人,就說是我彪子介紹來的。他會給你一份活兒。”
屠宰場?
江紅英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那種地方,血流成河,腥臭沖天,是她這種自诩愛幹淨、愛體面的人,連路過都想繞道走的地方!
“我們老闆說了,這份活兒,雖然髒點,累點,但管吃管住,每個月還有五塊錢的工錢。夠你一個人活了。”
彪哥的語氣裡,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至于你,”
他的目光,終于落在了張浩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隻随時可以踩死的臭蟲,“你可以選擇不去。但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你要是還讓我在這京城裡看見你,後果,你自己掂量。”
說完,彪哥不再多言,轉身就走。
那三個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昏暗的樓道裡,仿佛從未出現過。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張浩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彪哥這句話,就是對他的驅逐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