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地狼藉,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裡,飯菜的香氣混合着塵土味,變得粘稠而尴尬。
張桂芬、江衛國、江紅梅,三個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張着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們眼中的江建國,一直是那個任勞任怨、甚至有些窩囊的老好人。
什麼時候見過他這副如同從屠宰場走出來的閻王模樣?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張桂芬,她看着滿地碎片和嚎啕不止的小兒子,心疼得直掉眼淚,顫顫巍巍地想去扶江衛東,嘴裡卻下意識地對着江建國哭喊:“建國!你你這是瘋了!他是你兒子啊!”
江建國冷漠的眼神掃了過去,那眼神裡不帶一絲夫妻情分,隻有冰冷的審視。
“閉嘴!”
兩個字,像是兩塊冰坨子,砸得張桂芬渾身一哆嗦,後面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她怕了,從心底裡感到一股寒氣。
眼前的男人,還是那個和她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丈夫嗎?
“爸,您怎麼能動手呢?”
大兒子江衛國終于開了口。
他自認是個讀過書的文化人,最看不起這種粗暴行徑。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皺着眉頭,用一種說教的口吻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衛東就算有不對的地方,您也不能”
“你是在教我做事?”
江建國緩緩轉向他,嘴角勾起一絲嘲弄。
前世,就是這個自诩“文化人”的大兒子,用一篇篇聽起來大義凜然的信件,把他最後一點養老金都“借”了過去,理由是“支援國家建設,參與科研項目”。
可到頭來,錢都有去無回,成了他自己在國外買房買車的資本。
江衛國被噎了一下,臉色漲紅:“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暴力解決不了問題。”
“是嗎?”
江建國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間籠罩住他,“那我現在告訴你,在這個家裡,我的拳頭,就是道理!我的話,就是規矩!”
他伸出手指,依次點過江衛國、江紅梅,最後停在地上還在哼哼唧唧的江衛東臉上。
“從今天起,都給我記好了。”
“第一,這個家,隻要我還喘着氣,就輪不到你們這幫小兔崽子指手畫腳。誰再敢提賣房子的事,我就打斷誰的腿!”
“第二,你們一個個都老大不小了。江衛國,你一個月工資三十八塊五,從下個月起,上交三十塊家用。江紅梅,你紡織廠的工資二十七塊,上交二十塊。至于你,”
他低頭看着江衛東,“一個待業青年,整天做着出國夢,從明天起,給我滾出去找活幹!掃大街、掏大糞,什麼都行!家裡不養閑人,更不養廢物!”
他低頭看着江衛東,“一個待業青年,整天做着出國夢,從明天起,給我滾出去找活幹!掃大街、掏大糞,什麼都行!家裡不養閑人,更不養廢物!”
“第三,”
江建國的聲音愈發冰冷,“你們的媽,要是再敢在我面前和稀泥,幫着你們這群白眼狼來掏空我,就跟着你們一起滾蛋!”
這一番話,如同一道道驚雷,劈得江家幾人魂飛魄散。
要他們上交工資?
還要江衛東出去幹粗活?
這簡直是要了他們的命!
“爸!你怎麼能這樣!”
江紅梅第一個尖叫起來,她最是愛俏,那點工資全拿去買新衣服和雪花膏了,上交二十塊,比殺了她還難受,“我的錢是我自己掙的!憑什麼給你!”
“憑我是你老子!憑你住的房子是我蓋的,吃的糧食是我掙的!”
江建國猛地一拍旁邊還立着的條凳,木屑紛飛,“不願意?可以!收拾東西,現在就滾!”
“你”
江紅梅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江衛東也從地上爬了起來,捂着臉,滿眼怨毒:“我不服!你這是封建家長作風!我要去街道辦告你!”
“去啊。”
江建國滿不在乎地攤開手,眼神輕蔑,“你去告訴他們,你這個二十歲的成年人,四肢健全,不事生産,逼着老子賣祖宅供你出國。你去問問,街道辦是支持你這個白眼狼,還是支持我這個被你吸血的老工人!”
江衛東的臉瞬間由紅轉白。
他知道,父親說的是事實。
這種事鬧出去,丢人的隻會是他自己。
一時間,整個屋子,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江建國知道,一味的強壓還不夠,必須要有對比。
他不再看這幾個讓他惡心透頂的子女,轉身,将目光投向了屋子的角落。
大兒媳李秀蘭正把吓壞了的女兒丫丫護在懷裡,她自己也吓得臉色蒼白,嘴唇都在哆嗦。
李秀蘭是個典型的懦弱女人,在家裡沒什麼地位,平日裡被丈夫江衛國和婆婆張桂芬呼來喝去,不敢有半句怨言。
江建國的眼神,在觸及那瘦小的丫丫時,瞬間柔和了下來。
前世,他被趕出家門,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
隻有這個當時才五六歲的孫女,會在所有人都睡着後,偷偷跑出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被捂熱了的、硬邦邦的窩窩頭,塞到他手裡,小聲說:“爺爺,吃丫丫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