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我爸媽一如既往地聽不見這些話。

媽媽關切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溫柔地打著手語詢問道：

【考得順利嗎？小淮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我眉眼彎彎地回應：【題目都答上來了。他說我真幸福，有這麼好的媽媽。】

媽媽眼中漾起笑意，手指輕快地比劃著：

【這孩子啊，明明說的好話，偏偏每次都板著張臉。】

「你和你媽嘀咕什麼呢？」陸旭淮看不懂我們的對話，突兀地臭著臉把一杯奶茶懟到我面前，「我爸媽臨時趕去開會了，讓我代送的。」

我低頭瞄了眼標簽：楊枝甘露。

陸旭淮最愛喝的便是楊枝甘露。

這麼多年分給我的也都是楊枝甘露。

可我從小對芒果過敏，一次也沒打開喝過。

但在爸媽慈愛的注視下，我仍是默默接過了奶茶：「謝謝叔叔阿姨。」

「呵。」他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最該謝的是本少爺。要不是等你這個拖油瓶，我早就在家打游戲了，用得著在這兒曬半小時太陽？」

說著還故意晃了晃被曬得發紅的手臂。

我裝作沒看見，挽著爸媽就往停車場走。

陸旭淮三步并兩步地跟上，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急切：

「家生……余葵，我都給你臺階下了，你這什麼態度？以前你從來不會這樣的……

「……再說了，從小到大不都是你主動跟著我的嗎？那些事不也都是你自愿的嗎？你別搞得……搞得我強迫你似的！」

說到最后幾個字時，他又漸漸有了底氣，語氣又恢復了傲慢：「況且我對你也很好不是嗎？哪次好吃的沒分給你？好玩的沒帶你一起？」

呵呵。

聽到這里我實在沒忍住，但在父母面前我還是維持著笑臉：

「是，從小到大都是我主動、我自愿地上趕著犯賤。

「我也真是恨不得跪下來感謝少爺您三天兩頭帶我吃那些你愛吃的、玩那些你愛玩的。

「不過現在，我這樣的下人終于認清自己不配了，行了嗎？」

陸旭淮的表情僵住了。

他幾欲張口，都沒說出話來。

10

好在這時已經走到司機停車的地方了。

他氣鼓鼓地直接鉆進了副駕駛。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終于組織好了語言，轉過頭來想和我繼續說些什麼。

但可能是忽然想到司機聽得見，他又憋了回去，只別別扭扭地說了句：

「喂……過幾天我要去國外玩。你國中作文里不是寫過想去看看世界嗎？要是……要是想跟著，本少爺可以帶上你。」

我微微一怔。

沒想到他不大的腦子里居然還記得我國中作文里的只言片語。

可我想要看的世界，從來不是依附于他人看到的風景，而是靠自己堂堂正正闖出來的天地。

「不必了。」我平靜地搖頭，「我要去打工。」

他愣了一下，半晌才扭過頭看著窗外道：「……隨便你。不去也好，省得給我添麻煩。」

添麻煩？是怕沒人拎包吧。

我笑而不語，轉頭給面帶疑惑的爸媽比劃起了美化過的對話。

或許是完成了一樁大事，自由也近在咫尺。

那天夜里，我睡得格外香甜。

甚至久違地夢到了童年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第4章

11

「小哥哥，你是想找我玩嗎？」

在滿臉寫著「我不好惹」的陸旭淮第十九次路過保姆房時，初來乍到的我終于鼓起勇氣從門后探出了腦袋。

「我……我才沒有！」他邊紅著耳朵尖反駁，邊從背后變出一個閃亮的游戲機，「只是有個游戲……必須兩個人才能玩……」

游戲機！我還沒碰過這種東西呢！

我驚喜地睜大眼睛，忍不住湊近：「那我能和你一起玩嗎？拜托拜托！」

「既……既然你都這麼求我了……那行吧。」

他故作勉強地撇撇嘴，卻已經迫不及待地拉著我坐在了走廊的地毯上。

屏幕里的小人隨著按鍵靈活跳躍，我手忙腳亂地模仿著他的操作，激動得鼻尖都冒出了汗珠。

「你……以前沒玩過嗎？」他忍不住問。

我搖搖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這些太貴了，媽媽要攢錢給我買新書包……」

陸旭淮沉默了幾秒，忽然把游戲機往我這邊推了推：「那你多玩會兒，我……我手腕有點酸。」

從那天起。

他便經常找我「幫忙」——

「小葵小葵，這巧克力難吃死了，你幫我解決掉。」

「小葵小葵，這破貼紙我多了一張，勉強給你算了。」

「小葵小葵，游樂園門票多了一張，一起去玩吧。反正……反正扔了也是浪費。」

後來甚至演變成——

「小葵小葵，我媽是不是老糊涂了？這衣服明明是女孩子穿的，你……你拿去穿吧！」

我當然明白，這些都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我好，所以每次都是笑瞇瞇地幫他解決，然后不停地夸他。

漸漸地，我們自然便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每天都快快樂樂地一起上學放學，一起買各種好吃的，一起去各種「秘密基地」……

可惜，美夢總是不長久。

12

自從拒絕了和陸旭淮一起出國后。

我每天早出晚歸，他整日晝伏夜出。

我們成了家里最陌生的兩個人。

時間很快到了陸旭淮出國的日子。

天還沒亮，媽媽就把我從被窩里搖醒：

【馬上就要分別了，去送送小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