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來那些莫名的空虛感、那些午夜驚醒時枕邊的濕潤、那些突然出現的心絞痛——
在此刻全都找到了答案。
他望向墻上的全家福,抱著念念的江遙,笑得那麼溫柔。
不知從何時起,那個總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早已深深烙進他生命的每一道紋路。
「原來竟然是這樣……」
他的聲音支離破碎,手指顫抖著撫過相框,玻璃上映出的,是自己淚流滿面的臉。
「帶念念去看看她吧。」
顧瑤最后擁抱了這個愛了半生的男人,「告訴她的媽媽到底有多愛她。」
14
劉意抱著素白的骨灰壇,在初冬的細雪中將我送回父母身邊。
墓碑上『愛妻』二字是他親手刻上去的,卻在收筆時失手劃破了食指。
殷紅的血珠滾入青石紋路,像極了那年地震廢墟上,他十指滲出的血痕。
紀念結束后,他在旁邊為自己預留了位置,碑文只有簡單五個字:『念念的爸爸』。
女兒踮著腳尖,小手撫過冰涼的碑面:「爸爸,這些方方的石頭是什麼呀?」
他蹲下身將女兒摟緊:「這是媽媽變成星星時住的地方。」
劉意番外————
推開門, 這個家依然處處都是江遙的模樣——
玄關拖鞋保持著護士值班后疲憊的內八姿態;
藥柜里分門別類的藥盒,每個標簽都留著她潦草的字跡;
就連陽臺那株半枯的綠蘿,都有她修剪枝條的影子。
最痛的是女兒的房間。
當念念抱著她織的毛衣再次問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的時候, 我終于崩潰地跪坐在小床邊, 哭得肝腸寸斷——
衣柜里按季節分類的童裝,書桌上標注到十六歲的生日卡片,床頭那本翻到一半的童話書……
每一個細節都在提醒著,那個默默愛了我十年的女人,早已將所有的溫柔都滲透進時光的縫隙里。
她走了。
帶著我從未說出口的愛意, 永遠消失在了這一年的冬天。
我終于明白, 原來遲鈍的代價,不是錯過一時,而是錯過一生。
江遙總說我是個捂不熱的石頭,遲鈍又固執。
可慢熱的人最可悲。
因為忘記一個人要耗盡半生, 而愛上一個人——則需要更久更久。
再次翻開她的日記, 那些被時光塵封的記憶瞬間洶涌而來。
原來這個傻姑娘,曾陪我一塊一塊挖開地震后的廢墟, 又在往后的歲月里,一點一點填補我生命的裂縫。
但我卻從未發現, 她才是那個一直站在我身后, 等我回頭的人。
一年又一年, 她看著我摩挲那枚發卡, 看著我深夜對著舊照片出神,甚至看著我因為顧瑤的到來而歡呼雀躍。
直到我離開后才慢慢感受到,我早已習慣她指尖的溫度, 習慣她輕聲的叮囑, 習慣她在我熬夜時放在桌邊的那杯溫牛奶。
習慣到, 我以為那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愛。
現在,我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那天,劉意像瘋了一樣沖進那片廢墟中,卻只找到🩸肉模糊的遺骸還有她的發卡。
「「春」「遙遙, 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了。」
15
冬去春來, 又是一個高考季。
第6章
把念念送進考場后,我照例來到墓園。
青石墓碑前已經擺著一束新鮮的洋桔梗——是顧瑤來過了。
「遙遙, 念念今天高考了,她扎馬尾的樣子, 和當年的你一模一樣。」
「這些年來,我們父女相依為命,顧瑤過得很好, 她嫁了位大學老師,現在兒子也上小學了。每次來信都勸我放下, 說你不愿看我這樣活著。」
「可是遙遙你知道麼?有些羈絆, 一旦系上就是一生。我早就不奢求走出來了,你的名字早就刻進我骨髓里了, 已經忘不掉了。」
「你給念念準備的信托基金、保險單、甚至織到一半的毛衣,都在守護著她的人生。有時候我會嫉妒,她擁有你這樣周全的愛。」
春風掠過墓前的蒲公英,帶著絨毛的種子四散飄遠。我輕輕靠在冰涼的墓碑上, 靜靜回憶著她的輪廓,她的笑臉。
「下輩子……換我先找到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