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那年,我娘被妾室下毒,生下孱弱的我。
从小到大,家里请了无数大夫,都说我活不过十八岁。
起初娘亲天天以泪洗面,爹爹也整日唉声叹气。与我一母同胞的兄长,则总是变着法儿哄我开心。
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寿命短,所以活得格外珍惜。
在其他小孩天天顽皮捣蛋时,我就抱着古籍,贪婪地了解着未知的一切。
我尤爱读神鬼故事,总想着,若我死了,如何让周围人都悲伤小些。
不过我显然想多了,三岁那年,娘亲又生了个小妹。
小妹长得比我好看,性格也活泼,把他们悲伤的情绪冲淡了很多。
甚至大家暗地里,都已经做好了我必死的心理准备。
十五岁及第礼,官员夫人和小姐公子来人不少。
席面上,有人问我是否婚配。
我娘低叹一声:“雪儿命苦,如何敢耽误人?索性就这样去吧”
和她关系好的侍郎夫人低下声来:“可不能让孩子孑然一身走,我听说若是到死未尝人事,容易化作厉鬼,扰乱家宅。”
他们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如果不成婚,就会化作厉鬼吗?
我心有戚戚,仿佛已经提前体会到了那种煎熬。
正出神,小妹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
“姐,等你死了,你那个翡翠屏风可不可以送给我啊?”
她被全家溺爱长大,张口就往人心上戳刀。
我讷讷的:“我想砸了带走来着。”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贪婪霸道。怪不得命短!”
她气呼呼地走了。
留我在原地发呆。
那是外祖母临死前特意叮嘱留给我做陪葬的,我为何不能带走?
扑哧,身后传来轻笑。
我回头,一个俊俏的小郎君正歪着身子坐在假山上。
他似笑非笑看我:“你妹妹咒你死,你怎的不骂她?”
我愣了愣:“她说的是实话,我为何要骂她?”
小郎君又笑了,一个挺身跳到我面前。
俯身凑得离我极近,那双狭长深邃的眸里都是探寻。
“果然与传闻一般,是个书呆子。”
他交叉着手,歪头看我。
“嘿,书呆子,你要不要嫁我?”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爹的死对头——林大将军的独子,林宴生。
和我呆板无趣的过往不一样,他的前半生,堪称一部惊天动地的捣蛋史。
半夜剃光亲爹胡子,把祖母养的菊花扒光换成白菜,在院子里养牛喂狗都是小事,他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偷了半幅家产买下秦楼所有妓子让他们从良的事。
据说那天林府外乌泱泱跪了一堆女人,哭着要嫁给林宴生做妾。
林宴生昂着头站在大门口,慷慨激昂的跟她们说:“你们如今都自由了,可以去做你们想做的任何事。”
他还没说完,就被闻讯赶来的林老爷一扫帚扑倒在地。
这件事也就这么出了名。
我哥去完学堂,提到林宴生总是皱眉。
“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日后总会惹出祸事。”
也是,和我们一板一眼的文人世家比起来,林宴生的行为简直是离经叛道。
现在他说要娶我,我爹第一个不答应。
他气得胡子一翘一翘。
“那姓林的老匹夫,在朝上讥讽我也就算了,现在还敢让他儿子来羞辱我女儿。真当我好欺负吗?”
“来人,把那媒人赶出去!还有那些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我娘原本在抹泪,闻言拉了他一把。
俯身过去,说了句什么。
我站在不远处没听清,但隐约听到厉鬼、成婚的字眼。
再然后,我爹狠狠叹口气。
抬手道:“既然他敢娶,那就别怪我心狠,这婚事,应了!”
我就在及第之日,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给了林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