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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出关中,如同一条沉重的铁龙,在蜿蜒的土路上缓慢碾过。

春末的太阳已经带上了几分毒辣,将士们赭色或黑色的衣甲被汗水浸透,又被扬起的黄土覆盖,结成一层硬邦邦的泥壳。

空气中,汗臭、马粪和皮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昏脑涨。

“呕——”队伍中,狗子突然腿一软,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早上吃的那点粟米饼,混着酸水吐了一地,引来周围一阵嫌恶的避让。

“他娘的,又一个!”什长赵大喉那张虬髯大脸上满是晦气,他一脚踹在狗子的屁股上,骂道:“没用的东西!这才刚进楚地边儿,就软得跟面条一样!”狗子被踹得一个趔趄,只是抱着肚子,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

云宏逸闻声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无视地上的污秽,伸手探了探狗子的额头,滚烫。

他又翻开狗子的眼皮,看了看舌苔,沉声问道:“喝生水了?”狗子虚弱地点了点头。

“昨天夜里就觉得身上忽冷忽热,是不是?”狗子又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疾病的恐惧。

“云医者,”赵大喉站在一旁,抱着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你在骊山上那套,对付些许小伤小病还行。

这可是楚地的瘴疠邪祟,你那点草药汤子,怕是不管用了吧?”自打出征以来,赵大喉就一直看这个年轻人不顺眼。

一个刑徒出身的小白脸,凭着点祖传的***手艺,就成了百将跟前的红人,让他这种在死人堆里挣军功的老兵心里很不舒坦。

云宏逸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站起身,对狗子身旁另一个相熟的士卒道:“扶他到后面的辎重车上歇着,找块麻布给他盖上,别再吹风。

晚点我送药过去。”

说完,他才转向李虎的亲卫,言简意赅:“去禀报百将,病倒的人越来越多了,不能再这么下去。”

当晚宿营,军营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呻吟声,让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中。

云宏逸的帐篷前,已经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队伍。

他忙得脚不沾地,额头上全是汗。

他发现,病症主要分两种,一种是受了风寒,发热头痛;另一种就是像狗子那样,上吐下泻,浑身无力。

“去伙夫那儿,把所有的姜都要来,切片煮水,给发热的人每人灌一碗下去,逼着他们出汗!”云宏逸对自己的两个助手吩咐道。

“那拉肚子的呢?”云宏逸的目光投向营地边上的一片柳树林。

他抄起一把随身的短刀,径直走了过去,砍下了一大捆青翠的嫩柳枝。

回到营中,他在火上架起一口破陶锅,将柳枝斩成小段,混着水一起熬煮。

不一会儿,一股苦涩辛辣的怪味便弥漫开来。

“云医者,你煮这玩意儿干嘛?”几个好奇的士卒围了过来。

“治拉肚子。”

云宏逸头也不抬,只顾着用木棍搅动着锅里的柳枝。

赵大喉也凑了过来,看着锅里黑乎乎的汤水,一脸嫌弃:“就这玩意儿?树枝子也能当药?你莫不是把我们当傻子糊弄!”云宏逸舀起一碗黑褐色的汤汁,吹了吹热气,径直走到狗子躺着的辎重车旁。

狗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嘴里含糊地念叨着。

“捏开他的嘴!”云宏逸对扶着狗子的同乡命令道。

那同乡有些犹豫,看了看赵大喉。

“看我作甚?他让你灌,你就灌!”赵大喉抱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态,“喝死了,我去找百将给你们作主!”那同乡心一横,和另一个士卒一起,强行掰开了狗子的嘴。

云宏逸不理会狗子的挣扎,将那碗苦涩的柳枝水,一滴不漏地灌了下去。

“看好他,别让他再喝一滴生水。”

云宏逸放下碗,对那同乡冷冷地说道,“想让他活命,就听我的。

不然,就等着他被拖到后面的疫病营等死。”

说完,他转身就走,去处理下一个病患。

那一晚,云宏逸几乎没合眼。

第二天清晨,当队伍准备再次开拔时,奇迹发生了。

狗子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停止了上吐下泻。

他靠在车上,甚至能喝下小半碗米粥。

而那些喝了姜汤,蒙头睡了一夜的士卒,也都退了烧,精神好了许多。

赵大喉绕着狗子转了两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掀开他身下的草席看了看,确认没有新的污秽后,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娘的……还真让你这小白脸给弄好了?”他走到正在分发新一轮柳枝水的云宏逸面前,语气里少了几分尖刺,多了几分困惑。

云宏逸没理他,只是对排队的士卒说:“一人一碗,喝完再上路。”

队伍里,信任的种子开始发芽。

士卒们不再怀疑,老老实实地排队领药,哪怕那味道再难闻,也都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因为他们亲眼看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医者,真的能把人从病痛的折磨中拉回来。

云宏逸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治标不治本。

他找到正在巡视营地的李虎,单刀直入:“百将,不止是水土不服。

水源有问题。

军士们还在喝生水,今天治好十个,明天就会病倒二十个。

我们必须喝开水,不然人会一个接一个倒下。

还没见到楚军,自己就先垮了!”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肯定。

李虎看着远处几个正趴在溪边用头盔舀水喝的士卒,又看了看自己部曲里那些病恹恹的身影,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打仗靠的是人,人要是都病倒了,还打个屁!“喝沸水?”李虎觉得有些麻烦,“数十万人,哪来那么多柴火和时间?”“我们管不了全军,但至少能管好自己部曲。”

云宏逸坚持道,“百将只需下一道死命令,在我部曲之内,凡饮生水者,与临阵脱逃同罪!如此,可保我部战力。”

“与临阵脱逃同罪?”李虎被云宏逸的狠劲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这话糙理不糙。

人不能战,和逃了有什么区别?“好!”李虎一拍大腿,“就依你!我再拨给你五个人,专门负责监督此事!他娘的,老子就不信,治不了这帮兔崽子的臭毛病!”命令传达下去,整个部曲怨声载道。

“喝个水都得煮,也太麻烦了!”“就是,渴得要死,哪还等得及!”但李虎的军法严厉,加上有专人监督,士卒们虽然满腹牢骚,却也不敢公然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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