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亲卫和闻讯赶来的黑夫等人,看着拄着拐杖却身形笔直的李虎,无不骇然。
他们亲眼见证了一个医学奇迹的诞生。
这个叫云宏逸的年轻人,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也变得愈发神秘而高大。
几日后,一个晴朗的冬日。
李虎正式召见了云宏逸。
他的营帐内,生着一盆熊熊的炭火,将帐内烤得温暖如春。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坐在主位上,神情肃穆。
“云宏逸,”李虎沉声开口,“月前,我许诺你脱去刑徒之身,授予公士之爵。
今日,我便兑现此诺。”
他从身旁的木案上,拿起一枚刚刚刻好的木“传”,递了过去。
“此乃你的新‘传’。
我已上报少府,将你从刑徒名册中除籍,录入我部曲军士名册,爵为公士。
自今日起,你便是大秦的国人,不再是任人欺凌的贱籍。”
云宏逸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枚小小的木牌。
木牌入手温润,上面用秦篆清晰地刻着:【关中,李虎部,公士,云宏逸】。
短短一行字,却重若千斤。
它意味着自由,意味着新生。
意味着他终于摆脱了那随时可能死去的命运,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拥有了一个被律法承认的、最基本的人的身份。
他的眼眶有些发热,双膝一软,便要跪下。
“百将再造之恩,宏逸粉身难报!”“起来!”李虎却一把将他扶住,不让他跪下,“我说了,你我之间,是恩人,不是主仆。
我李虎,有债必偿,有恩必报!”他让云宏“逸坐下,亲自为他斟满了一爵温酒。
“这爵位,是你应得的。
但我今日叫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李虎看着他,目光灼灼。
“请百将吩咐。”
云宏逸正襟危坐。
“我这条腿,是你救回来的。
我这条命,也是你给的。”
李虎缓缓说道,“我李虎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算个百将。
我这支部队,不能没有你这样的医者。
所以,我想正式请你,入我部曲,担任军医之职。”
军医!云宏逸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公士,只是一个身份。
而军医,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职位。
它意味着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行医,可以接触到更多的病患,可以拥有一个施展自己才华的平台。
更重要的是,他将彻底与李虎这个实力派军官绑定在一起,有了真正的靠山。
“你可愿意?”李虎问道。
“宏逸……求之不得!”云宏逸站起身,深深一揖,声音中充满了激动,“愿为百将效劳!”“好!”李虎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你在此,我军士卒,便等于多了一条性命!来,满饮此爵!”云宏逸也端起酒爵,一饮而下。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烧得他胸口一片火热。
他知道,从骊山陵的刑徒,到百将麾下的军医,他已经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
接下来的日子,云宏逸便以“军医”的身份,暂时留在了李虎身边。
他不再只为李虎一人服务,而是开始协助处理整个工地的刑徒伤病。
有了李虎的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变得顺畅了许多。
他设立了简易的“病坊”,将病患与常人隔离开来;他推行伤口清洗和包扎的“新规”,让许多原本会因小伤而感染死去的刑徒保住了性命。
他的声望,在骊山工地上,如日中天。
而他自己,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实践中,对秦代的草药特性、药理配伍,以及这个时代的常见病、多发病,有了更为深刻和直观的认识。
他像一块干瘪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个时代的知识,并将其与自己脑海中那个超前了千年的医学宝库,慢慢地融合、沉淀。
他知道,骊山,只是他的起点。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南方的楚地酝酿。
而他,也即将被卷入那改变天下格局的洪流之中。
秦王政二十三年(公元前224年)的春风,终于吹散了关中平原的最后一丝寒意。
骊山陵工地上的苦役们,刚刚感受到一丝喘息之机,咸阳城中刮起的另一股更为强劲的飓风,便已呼啸而至。
“王欲伐楚!”短短四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大秦帝国掀起了滔天巨浪。
军令如山,自咸阳层层下达。
骊山工地,李虎的营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他召集了麾下所有什长、伍长,以及云宏逸。
“都尉府令:我部曲,所有在编军士,五日内拔营,至雍城集结,听候上将军王翦调遣,南下伐楚!”李虎的声音低沉,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那条伤愈的左腿,此刻正无意识地轻轻抖动着,显示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帐内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有老兵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不自觉地咧开一丝嗜血的笑意,仿佛已经闻到了战功的甜美气息;也有年轻些的士卒,脸上闪过一丝紧张,悄悄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云医者,”李虎的目光转向云宏逸,“此行,你也随军。”
此言一出,帐内一名满脸虬髯的什长,名唤赵大喉,瓮声瓮气地嘟囔了一句:“百将,带着个以前还是刑徒的娃娃……战场上刀剑无眼,怕不是添乱?”他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营帐内却异常清晰。
赵大喉是李虎的老部下,作战勇猛,但素来粗鄙,瞧不大起那些“舞文弄墨”之人,更何况云宏逸曾是刑徒,年纪又轻。
虽然云宏逸救了李虎的腿,但在他看来,战场救护和工地治伤,那是两码事。
李虎眉头一皱,冷哼道:“赵大喉,若非宏逸,老子这条腿如今还在坛子里泡着!大军南下,楚地瘴疠横行,谁敢说自己用不着医者?有宏逸在,我等便多一分活命的保障!谁再多言,军法从事!”赵大喉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但眼神中依旧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其他几名老兵也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与赵大喉有类似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