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生其實比誰都清楚,自己挺畜生的。
回望年輕那會兒,他還住在五谷村兒,是個酒鬼,人見人嫌。
全世界唯一還願意對他好的,隻有他那個苦了大半輩子的嫂子。
結果自己是怎麼回報她的?
那天晚上,他借着酒勁兒強迫了嫂子。
他還記得嫂子當初掙紮時,指甲摳進他手臂的劇痛,還有那認命般麻木的眼神。
可那會兒,他全然不知道心疼,甚至當幾個狐朋狗友撺掇他,也要糟蹋嫂子時,他險些就同意了。
後來嫂子悲憤跳河後,村裡就再容不下他了。
可他這樣的人,世上哪裡都容不下的,就算外出打拼,也沒什麼本事,隻能四處碰壁。
多可笑啊,撞得頭破血流時,他才突然想起嫂子的好了。
可惜啊,世上沒有後悔藥。
“哈哈——咳咳咳!”
男人憎恨的笑了兩聲,隻感覺肺部如同火燒。
可他心間卻有種自虐般的快感。
“都他媽活該,活該啊”
如今他孤家寡人,躺在租的破房子裡,疾病纏身,窮困潦倒,一切都是報應!
“嫂子”
恍惚間,他想起某個冬夜,自己醉倒在村口的雪地裡。
是嫂子提着煤油燈尋了半夜,硬是用單薄的身子把他背回家。
那時他吐得厲害,弄髒了嫂子唯一那件棉襖,她卻隻是默默擦淨自己的臉,往自己懷裡塞了個熱乎乎的烤地瓜。
“生子,人得往前看。”
“旁人咋罵你,嫂子也不會不管你,嫂子盼你出息。”
她當時這麼說,手心的溫度燙得人心口發疼。
周生的眼睛已經花了,看不清東西,嘴裡卻還在喃喃念叨。
“要是有下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贖罪”
可突兀間,他的耳邊卻傳來一個清麗的聲音。
“我、我不用你當牛做馬。”
身體的病痛莫名消失,周生猛然瞪大了眼睛!
嫂子?!
眼前的女人,約莫二十七八歲,穿着洗得發白的藍布衫,烏黑的頭發用木簪挽着,眉眼間透着疲憊,卻掩不住溫婉秀麗。
眼前的女人,約莫二十七八歲,穿着洗得發白的藍布衫,烏黑的頭發用木簪挽着,眉眼間透着疲憊,卻掩不住溫婉秀麗。
一如記憶裡那般年輕。
此刻,她就被綁在炕頭,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她纖細的手腕,白皙的皮膚上已經磨出了幾道紅痕。
她眼中噙着淚水,也蓄滿了失望,本就老舊的衣衫被扯得淩亂,露出肩膀上一片淤青,顯然在掙紮時受了傷。
她像隻受驚的小兔子似的,縮在牆角,可即便如此,陳月娥的語氣在嚴厲中也帶着溫柔:“強子,你别犯渾,我是你嫂子啊!”
看着那張讓自己魂萦夢繞了半輩子的俏臉,周生的嘴唇顫抖,眼眶急速泛紅。
當他視線從房間裡望了一周,最後落到貼滿舊報紙的牆上,挂着的舊日曆,止不住跪地痛哭。
1985年,6月18。
他回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節點——害死他嫂子的那天。
周生顧得不得别的,趕緊爬起來幫她解開繩子,然後在陳月娥錯愕的目光中,高高擡起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聲屋子裡裡回蕩。
“生子!”
陳月娥驚呼,顧不得手腕的疼痛,下意識想伸手去攔。
這個舉動是出于本能,所以,當她意識到她觸碰了周生的身體後,卻又像是被毒蟲蟄了似得,迅速抽回手。
結果,周生仍然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又揚起手來了第二下。
這一巴掌甩得極重,周生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嘴角滲出血絲。
這下,她終于是有些不忍心,盡管目光還有疑慮,卻仍然抓住了周生的手腕。
“你、你先别”
“嫂子,是我對不起你”
周生聲音哽咽,眼淚混着血水往下淌,“我不是人,我豬狗不如!”
陳月娥愣住了。
她從未見過小叔子這副模樣。
那雙總是渾濁發紅的眼睛,此刻盛滿了她看不懂的悔恨和心疼。
可不論如何,眼下男人說什麼,她都不肯再信了。
她手指緊了緊,低着頭:“你要是缺錢了,就自己去翻吧,犯不上這樣”
周生望着他,有心解釋,卻什麼也說不出,隻是嘴裡苦澀。
正當這時。
咚咚咚!
門外,不适時宜的傳來陣熟悉的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