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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餐桌上常年放著一瓶農藥。

百草枯,劇毒,一口下去人就沒了。

父母常常拿著這瓶農藥對我說:

「不好好學習將來就沒前途!你是要爸媽的命嗎?」

「下次考試你要是敢掉出年級前三,我就跟你媽一人一口全干了!」

他們越逼越緊,直到高考出分那天。

我考了全校文科狀元,全市前五十,還收到了人大的錄取通知書。

那天,餐桌上的百草枯換成了二鍋頭。

昏黃燈光下,我爸欣慰地喝了大半瓶,還用筷子蘸了酒,喂到我媽嘴里。

「我女有出息,我女將來一定有大出息!」他們不停地說。

我沉浸在即將逃離這個家的喜悅中,卻不知道二鍋頭里被我爸摻了百草枯。

1

醫院里人來人往。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眼含憐憫,讓我「節哀」。

可我還陷在巨大的茫然失措中。

前一晚,錄取通知書終于到了。

紅色的封皮里,一筆一劃寫著華國人民大學,寫著祝賀陳可同學。

那是我夢寐以求的高等學府,是我唯一能想到逃離這個家的途徑。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我爸媽是極其典型的那種中式家長。

自己沒什麼出息,在外老實本分,在家瘋狂雞娃。

甚至我家比其他家還要更過激,更特殊一點。

小學五年級那年,我媽騎電動車時被一輛小轎車撞倒,后車輪從她脊椎上壓過去,導致她下半身當場就失去了知覺。

在醫院住了三個月,沒好轉,醫生隱晦地勸,說要是經濟實力不夠就別待在醫院了,沒結果的。

最后家里實在沒錢了,是我爸帶著幾個弟兄把她從醫院抬回來的。

那時候,鄰居們都可憐我。

覺得我媽被抬回來,就是回家等死的。

可實際上并不是。

即便她走不了路,動不了腿,嗓門卻依舊很大。

她總是吼我:「陳可!給我翻身!」

「陳可!給我倒水!」

「陳可!背我上廁所!」

隔壁鄰居張姨曾經是我媽的好朋友,她們十六歲一起在紡織廠上班,三十出頭又都齊齊下崗。

只不過張姨的愛人是個有本事的,去溫州做了小買賣,聽說賺了不少錢。

我媽出事后,她最愛來看我媽。

還總帶著她家那個大胖小子,林彬彬。

然后顯擺。

「我家彬彬這次英語競賽又拿了第一名,哎呀不是我說,將來彬彬呀,可是有大出息的!」

「我家老林說了,現在那大城市啊,都看學歷,你看你家小可這成績,也不是能上大學的料,不如就回家伺候你吧,省得你家老陳累得像條死狗。」

張姨的愛人一年到頭不著家,早有風言風語傳出,說要不是張姨生了林彬彬這個男丁,她家早離婚了。

因此面對已然癱瘓卻仍被我們一家妥善照顧的媽媽,她的嫉妒昭然若揭。

那天,林彬彬就坐在我家沙發上吃肯德基。

炸雞碎屑掉了一地。

我不敢反駁大人,可心底的惡意幾乎要從身體里溢出來。

于是我用拇指和小指朝林彬彬比了比,用口型無聲地說:

「死胖子,小雞||雞!」

林彬彬大概沒見過我這麼惡毒的女孩,當場嚎啕大哭,張姨也顧不得炫耀了,抱著大兒子回了家。

門被摔得震天響。

打那后,我媽翻身喝水也不叫我了,白天她一口水也不喝,即便我已經把水杯放在她干裂的嘴邊,她卻連舔都不舔。

她也不再叫著要去上廁所,而是非要等到晚上我爸從工地上回來,她再大口大口地喝上好幾杯水,然后使喚我爸背她去廁所清理。

第1章

好像就是從那時起,他們對我的要求變得單一。

就是學習,只有學習。

單一且壓抑。

小升初的那年暑假,我爸待的工地上來了幾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我爸在工地上揮汗如雨時,那幾個大學生拿著圖紙坐在裝著空調的集裝房里指點江山。

第一天回家,我爸喝了兩口酒,隔空狠狠啐了那些大學生們一口。

第二天,我心虛地拿著成績單回家,不敢讓我媽簽字,只能藏著掖著,熬到快要睡覺的時間,才遞給我爸,想讓他簽。

那晚,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喉嚨里傳出壓抑到吱咯作響的聲音。

然后他沒說話,轉身就出了門。

回來時,他把百草枯拍在餐桌上。

北方盛夏的夜里,他皮膚黑黢黢的,汗珠從額頭、手臂上滾落,最后一滴滴砸在桌面上。

他說:

「你將來若是考不上大學,我和你媽就當著你的面把這瓶百草枯喝了。」

我媽躺在屋里,耳朵靈敏,嗓門更是奇大無比。

「對!不好好學習,比不過隔壁那個姓林的胖子,你就等著父母死絕吧!」

這時,有人坐在了我身邊,我擦掉眼前霧蒙蒙的一切,看到了她身上的警服。

她問我說,陳可,你知不知道你父母為什麼自盡?

那一瞬,我似乎猛地從回憶中驚醒。

是啊!

他們為什麼自盡?

明明我已經考上了那樣好的大學,明明他們看到我的錄取通知書時眼底都是欣慰,明明我媽還在出分后說,說等我將來賺了錢必須得給她買個有電梯的大房子,她好久沒出門了,她想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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