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我向我妈求助。
那天傍晚隔壁的女人来我家串门,说着些附近琐碎无常的八卦。
女人眼睛发亮地凑近我妈,压低了声音却也掩藏不住那种古怪的兴奋。
「欸,你听说那个了吗?前面老张家的二女儿,听说前几天跟她妈在路上走着突然开始吐,回去她家都闹翻天了,不知道是哪个野小子的呢。」
「啧,这些小姑娘胆子真大。」我妈撇嘴,露出嫌弃的神情。
「就是嘛,连脸都不要了。」
等隔壁的女人走了,我在厨房跟我妈剥蒜。
聊到这个,我妈突然呵斥了我两句:「萧笑我告诉你,你以后长大了离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远点,别惹了一身腥!」
「可是李叔叔也经常抱我,还给我洗过澡……他也是坏人吧?」
我妈手上的动作一僵,冷冷地瞪着我,「说什么呢,不要脸,小丫头片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语气冷漠而严厉,就跟刚刚说到张家二女儿一样透露着嫌弃。
我下意识地反驳:「可是就是这样啊……」
「你李叔叔那是喜欢你,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你不喜欢就离远点好了。」
我妈不耐烦地说完,又开始继续剥手上的蒜,「家里吃的用的都是靠李叔叔的工资,你可别在他面前说这些,省得被说白眼狼。」
我沉默了。
我试着把这事告诉其他人,就告诉了大姨。
我妈离婚后,大姨是唯一主动伸出援手的亲戚,尽管只是塞了点钱。
大姨对我们小孩子也都挺好的,性格有些泼辣,从来都不受气。
周末去大姨家玩,趁着大姨一个人在外面,我跟她说了家里的事。
我以为大姨会很紧张焦急,还猜她会不会到我家找我妈,但她只是目光犀利地瞪了我一眼,「别撒谎,小孩子家的别不知羞耻。」
跟我妈的反应,一模一样。
我急得快哭了,「大姨,我真没撒谎。」
她沉默了半晌,有些古怪地看我,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了几句细节。
得到回答后,她仿佛松了口气,低声道:「不要紧的。这事以后你不要往外说了,也不嫌丢人。」
我不再开口了。
见到姓李的,我开始离得远远的,不跟他亲近,也不叫他爸了。
那时候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要紧却又丢人,为什么我妈跟大姨她们都骂我不要脸,为什么张家二女儿被传八卦的时候,人们骂她不骂那个「野小子」。
我只是知道了,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在这片土地上,有些事是不能说出口的。
是大人们心口不宣的规则,是隐晦不该提及的秘密,是提起就会被骂不要脸的程度,是十几年内会缺失断层,然后希望你在十八岁后的某一天瞬间开悟。
无比荒唐。
真正了解大概是在初中的生物课,生理结构那一堂。
我突然很想吐。
止不住地恶心和发颤。
那些所谓的疼爱都变成了恶心,所有欺哄的话都变成了毒药,所有的触碰都变成了刀子,一寸寸割在五脏六腑。
其实也并没有发生什么。
后来回忆起来,也许只是大姨口中的「不要紧」,只要忘记就可以毫发无损。
但在懵懂的年纪,它成为某种羞于启齿的沉重秘密。
我再也无法正视姓李的,连声叔叔都不想叫。
有时候太痛苦了,我甚至会折磨自己,在别人看不到的部位狠狠地掐、拧,用笔尖戳自己,用指甲划手臂。
用那种直接的痛苦,去掩盖心里的折磨。
姓李的依然面不改色,扮演着好爸爸的角色。
即使我疯狂地躲着他,他也只是笑眯眯的,惋惜地问我,为什么跟他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
只有我知道他眯眯眼下面的精光,到底藏着多少龌龊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