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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佑登基那天,早上还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一样。

快中午的时候,乌云散去,阳光明媚。

我静静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接受朝臣跪拜。

大仇得报,夙愿以偿。

我握着小和尚的手,「走吧。」

他疑惑地看我一眼,「当真现在就离开?」

「现在就走。」

这些事困扰我太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这世间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等着我。

至纯离开大昭寺的时候,寺里那几个高僧虽说舍不得,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倒也是稀奇。

上了马车后,我问他,他摩挲了下手腕上的佛珠,道:「这世间身具佛缘的又不止我一个。」

这话说得委婉,我听懂了,「有人替了你。」

至纯无言,扯我脸颊,「非要说这么清楚?」

我口齿不清地问他:「是谁啊?」

「你见过的。」

我见过的?

我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迟疑道:「难不成是那胖嘟嘟?」

「胖嘟嘟?」至纯皱眉苦思,然后恍然大悟,「是他,他法号至真。」

「至真?没你的好听。「我笑嘻嘻扑他怀里。

至纯一脸无奈,却道:「他比我适合。」

「为什么?」

至纯像是嫌我愚笨,「我六根不净。」

我沉默地搓搓他的耳垂,问了一个在心里憋了十多年的问题:「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他一怔,「何出此言?」

「要是没有我,你这一生何其顺遂。也不用年纪轻轻白了头发。」

至纯头发又白了不少,让我心生恐慌。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他难得生了气,推开我,自己生闷气。

我只好去哄他,想当初,景佑跑到我面前发脾气,生气说不吃饭,我可是会顺着他,千叮嘱万嘱咐御膳房千万不要给太子殿下做饭的。

他脾气硬,我更硬。

可惜,遇上小和尚,我的硬脾气变成了绕指柔。

我先是戳戳他,拉着他衣角,说好听的话,然后再亲他。

就这样,他生气,我哄他,再惹他生气,再哄他……在这个顺序里,我们领略了西北大漠风光,踩过江南的小桥流水。

直到某一天,一觉醒来,我看到至纯全白的头发,才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至纯睁开眼睛,看着我坐在床上,动也不动,便问道:「怎么了?你不是想去吃城南那家包子吗?」

昨天刚到凉城,听说城南有家包子铺供不应求,早起就有人排队,我便说今天早上早起去买包子。

我沉默不语。

他察觉到不对劲,坐起身,「怎么了?」

我扯了一撮他的头发,脸色沉了下去,「你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着那白到有些刺眼的头发,嘴唇微张,对上我的眼睛,却又闭上了。

至纯对着我从来不说谎话。

他这副样子,我一看便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

他不想说谎,却又不敢把真话说出来,只能闭上嘴。

「你说话。」

我忍不住推了一下他。

至纯低着头,道:「年纪大了,都这样。」

「年纪大了?三十七岁就算年纪大了?你糊弄鬼呢?」我像个疯婆子一样,喋喋不休。

他只是沉默。

「是不是因为我?」我渐渐回忆起复活那日,黑无常的说辞。

「我当日又活过来了,压根不是因为什么丹药,是因为你对不对?」

至纯过来抱我,「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

他身上的檀香始终没有变过,怀抱温暖,容纳了我所有的坏脾气。

眼泪是什么时候掉出来的,我没有丝毫察觉,只听他声音温润道:「我没想到你会猜得这么快,还以为黑无常那番说辞你会信。五年前那天,你已经神魂不稳,差点要魂飞魄散,我便与阎王做了交换,改了你的命簿。」

「代价呢?」我从他怀里出来。

他用掌心盖着我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别这么看我。」

我闭上眼睛,一片漆黑。

他道:「无非是三十年阳寿,换你十年寿命。」

温热的眼泪落在他的掌心。他手一颤,却没有动。

于是泪水便从他的指缝流淌,沾湿他手心的掌痕。

「别难过。」至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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