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阁,城中最热闹的酒肆。名人雅士,朝中权臣,你来我往,帷幔之下不光是花前月下,也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野心与秘密。
这里也是城中多数优伶的寄身之所,她们无所依靠,仅有以才色换取富贵。雅士们乐于作诗来对优伶们的悲惨人生表示同情,不过,大多数时候也仅限于此。
这一日,热闹的暖风阁内,忽然飘入一缕青烟。烟雾散去,竟走来两名容貌俊俏的少女。
客人来来往往,但却好似无人在意她们。
“这就是人世间么?端的是有趣的很。”一个略显几分局促的声音,出自一身青衣的妙龄女子之口。
“啧,怎么到了这种地方,可别脏了小姐的眼睛。”白衣少女眉头微皱,“小姐,咱们来错地方了,这里配不上小姐的身份。”
“是么?可我倒觉得这里有趣的很。”青衣女子好奇地四下张望,“巧儿,你见识广,你说那些男菩萨为什么一个个都摇摇晃晃的?”
巧儿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小姐哪里都好,就是对人间的俗世知之甚少,哪有管酒客唤作男菩萨的?
“小姐,那是这间酒肆的客人,摇摇晃晃走路那是因为喝醉了。客气点呢,咱们喊他一声公子。不客气呢,就骂他一声臭男人。”巧儿浅笑道。
“为什么要这么说男菩……公子?”小姐好奇地眨着眼睛,“还有,那喝醉的公子为什么还要搂着个女菩萨?你看你看,公子把嘴都凑上去了……”
“小姐我劝你还是别看了,对眼睛不好。”巧儿连忙将小姐的脑袋掰了过来,拽着她便要往门外走,“这儿都是些不入流的俗人,我答应带你来人世间游历,可不能让你在这儿脏了眼睛。”
“不嘛,再看看,我还没瞧够呢。”小姐委屈地翘着嘴,拽着巧儿的胳膊晃呀晃。
“我的好小姐,这儿没一个正人君子,没什么好瞧的。”巧儿无奈叹道。
“诶,这位姑娘此言差矣,这堂堂暖风阁,往来的可都是富家少爷,朝中贵胄,怎么就没一个正人君子了?”身后传来一声长叹。巧儿脸色一变,心道糟了,刚刚的争执之中,二人不知何时解除了隐匿,这下酒肆人人都能听见瞧见她俩了。
小姐好奇地转过身,看着面前身形高大、气宇轩昂的男子,眼睛一亮:“好一个俊俏的男菩萨。”
对面的男子显然是愣了一下。一半是因为小姐怪异的话语,一半是被两人的容貌所惊艳,心下暗道,好一对国色天香的女子,不知是哪家府上千金?
不过再细细一瞧,二人衣着打扮虽是整洁素雅,但看上去用料并不名贵,周身也未有显露身份的首饰。最重要的是,哪家正经小姐会来酒肆寻快活?那都是男人的特权。
男子恋恋不舍又略带几分疑惑地扫视着二人的身姿,直到巧儿重重咳嗽一声,眼里略带了几分不悦,男子才回过神来,淡淡一行礼道:“在下吕守义,这暖风阁一多半是在下家中的产业。不知二位姑娘如何称呼?”
“素不相识,通报姓名恐有不便……”巧儿这边话音未落,小姐那边立即兴奋道:“我叫清澜,这是我的丫鬟巧儿。”
巧儿把脸一板,低声道:“小姐你怎么把名字随随便便就告诉人家了?”
“可那是男菩萨诶。”清澜小声说。
“清澜,巧儿,在下记住了。”吕守义淡淡一笑,心中窃喜,看上去这小姐涉世不深,背后也无背景,岂不是送上门的猎物?恰好这暖风阁里的优伶他早已看腻了,也该换换新鲜血液了。
“我见二位小姐甚是投缘,不如移步雅间,奉上美酒,在下与二位谈谈诗词歌赋?”吕守义抖抖身子,挥舞手中小白扇,露出一副风雅人士清高姿态。清澜似乎很吃这一套,但巧儿却是满脸不情愿。
“守义兄好雅兴啊,今日居然要谈诗词歌赋?”近处忽然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吕守义脸色忽地一变,眉头微皱,接着又迅速舒展开,转过身去迎接来者。而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则都被巧儿看在了眼里。
“这两人暗中不对付呢。”巧儿低声对小姐说。
“这个我知道,男菩萨会为了心爱的女菩萨而决斗的对吧?”清澜认真地说。
巧儿:“虽然可能完全不是一回事,但小姐你就姑且这么想吧。”
说话间,一道浅蓝长衫的男子悠悠而来,身形魁梧,气势上便压了吕守义一头。
“顾海兄,别来无恙。”吕守义笑道,眼里却毫无笑意。顾海则看也不看吕守义,径直来到清澜面前。
“我这位兄弟,向来以文采扬名淮州城,这城中大大小小的女眷可都听闻过他才子的名声呐。”顾海笑道,语气在“女眷”二字上刻意加重了几分。吕守义的眼角则微微抽了一下,心说此人是有意在两位小姐面前拆自己的台么?
吕守义顿了片刻,旋即大笑道:“什么文采过人,那都是大家吹捧罢了。顾海兄,咱们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说着,吕守义一把将顾海拽到了一边,背过身子低声道:“顾兄,你可不能不讲规矩,这两位姑娘可是我先认识的。”
顾海冷笑一声:“与我何干?在下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何况吕少爷那点风流事,还怕别人说出去么?”
“你!”吕守义知道此獠是明目张胆地坐地起价,随即深吸了一口气,“顾兄,今日只要你不与我作对,日后你所求之事,我都答应就是了。”
顾海微微一思忖,淡淡一笑,拍了拍吕守义的肩膀,转过身来:“我方才观二位小姐言行,似乎并非本地人,这眼看天色已晚,两位可有下榻之所?”
“还没有呢,你这有地方住吗?”清澜毫不犹豫地咬了钩。一旁的巧儿干脆放弃挣扎了,既然是来见世面的,那早学点教训也未尝不可。
一旁的吕守义心底大喜。这清澜看上去比想象中还好糊弄,一旁那看似精明的丫头也未加阻拦,可见其见识也不过如此。
“这暖风阁内倒是有几间上好的客房空着,若两位小姐不嫌弃,可再此暂住几日。”吕守义连忙接过话茬。
巧儿淡淡一笑:“好呀。”柔中带魅的笑容看得吕守义一阵失神。
“这边请!”吕守义连忙唤来小二带路,笑得快合不拢嘴了。顾海则十分识趣的清辞,吕守义看了他一眼,也未加阻拦。
“小姐,今天咱就教你第一课,男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巧儿收了笑容,淡淡对清澜说道。
“嗯?什么什么道?”清澜歪了歪脑袋,眼睛仍好奇地打量着酒肆帷幔之后纵情声色的酒客与优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巧儿沉默了半天,默默转过了头。算了,毁灭吧。
入夜,清澜睡得格外安稳,一方面是因为暖风阁的床铺的又大又软,另一方面,是那小桌旁的熏香,叫人一闻便会睡得极沉。因此,夜里清澜只听见房间里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却并未惊扰她的好梦。
一觉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清澜模模糊糊爬起身,却见房间里一片狼藉,桌椅倒了一地,香薰也熄灭了。巧儿独自一人坐在唯一完好的小板凳上,优雅地品着茶。
“这是怎么了?”清澜好奇地打量着四下。
“无事,昨夜有客人来拜访小姐,我把他请出去了。”巧儿淡淡说道。
“是昨天的那个男菩萨么?”
“小姐你还是能猜到的嘛。”
“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他晚上好像会来找我。他说了他为何事而来么?”
“这倒没有,他一进门就想往小姐床上爬,这不成体统,我只好把他请出去了。”巧儿笑了笑,“不说这个了,听人说这淮州城繁华的很,小姐要不要出去转转?”
“好呀!”清澜配合地爬起身。出门时却听见小二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说暖风阁的吕公子昨夜不知怎么,鼻青脸肿地回了府上,像是糟了盗匪似的,但偏偏旁人怎么问,吕公子也只说是走夜路撞了柱子,属实怪得很……“他们聊什么呢?”清澜好奇地问。
“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巧儿头也不回。